记得五十年代下乡和穷苦的农民一起过年，穷人的年有穷人的味道，也不一定比大鱼大肉差。
　　天真的孩子穿着洗的很干净、但却是是旧布缝的小棉袄，不管男孩和女孩一律在眉心上来一个用“洋红”色点的“眉眉俏”，大人坐在炕上喝的是几个烧焦了的大红枣泡的“茶”，还有一点点花生、一点点葵花籽、几块发黑的麦芽糖……，主人让我们猛喝茶，为的是少吃点他们作为摆设的小“零嘴”。大家讲着那些古老而落后的故事，管它好笑不好笑，我们也跟着笑，我心里捉摸的是，他（她）们都是好人……。
　　房东大伯弯着四十岁已开始直不起来的腰，除了耕地就是每天三四点起来磨豆腐，最享受的是蹲在墙根和几个老头晒太阳，旁边一定是卧在地上的那头老黄牛，这是他的“心肝宝贝蛋”，它已经老了，和老人相依为命，和孩子孺子之情，孩子们怎么在它身上扒、摸、滚、打，它纹丝不动，半天才眨巴一下眼……。
　　老黄牛过年简单：两碗小米饭往草里一倒，得！这就是牛过年了。
　　本以为牛只是吃草，没想到它还喜欢吃小米饭，后来我拿玉米饼子喂它，它和我成了“好朋友”，只要我一进牛棚，它就激动，蹄子来回踩，尾巴左右摇，我摸着它的头，它一动不动，摸着它的眼，什么时候放手，什么时候睁眼，驯服的让你感到不给它些好东西吃就挺对不起它似的，所以我经常偷着给它吃玉米饼子。虽然大伯心疼那些玉米饼子，但也没能对我怎么样……。
　　我得出一个小小的结论：牛也喜欢换着样的吃。
　　这本书我放进去了四篇散文，没写什么创作“理论”更没写进那些唬人的“肌理意识”、“幻视效应”，这性那性，这式那招。因为我认为艺术她根本　　就不是这么个弄法。
　　几十年来，我吃尽艺术教条主义的苦头，如今我的创作为什么还像喷泉一样地涌动、像火山一样的赤烈，这里面根本不是那些“式”和“性”，而是很　　多很多的老牛吃小米干饭，老乡喝烤焦的枣茶。
　　我最讨厌的是艺术上的耳提面命，更讨厌像救世主一样来教训我们中华民族和她的子孙们。去外国留了几天洋，还不知道在那里吃喝嫖赌还是端菜扫地洗死尸，怎么回来就叫着要这个古老文化的母亲听你那点一孔之见呢？
　　我早就声明过艺术上我“不想入伙”，尽管我平时是画的不好群众关系好。艺术强调个性，强调独立性，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一套，这个世界才有趣。都听一个人的、都画一样的画、唱一样的歌，多么乏味！
　　老牛都知道小米干饭比玉米杆子好吃！
　　这套自选集有雕塑、绘画、陶瓷等分别出册，这些作品也只是近年来创作的一部分。艺术上我有一个不满足的奢望，就是我总感到我所创作的一切都还不是我的，“我的”二字离我还很远，有时我急得坐立不安、如坐针毡，希望有朝一日能出来“我的”风格。
　　即使单纯的量变也能引起质的飞跃，在艺术上我等待“质变”的那一天，我的信念是埋头拉车，不管前面有路没路，路是人踩出来的。艺术的路绝不是谁规定的，包括艺术家个人的规划。
　　计划不如变化快，只要我前进就一定是会有一天变化的可能。硫酸都能新陈代谢我就不相信我不如硫酸。
　　中国美术家协会韩美林工作室从批准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如果算上我们几个同好凑堆在一起创作的时间，那已经是十八岁了。
　　十八年已经成人了，若说贡献不敢当，起码我们的工作是轰轰烈烈，丰富多彩的。我们主要任务是不吃官粮，不让国家白养我们，用自己的力量为国家做一些事情。十八年来我们做了三十多座巨型雕塑，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如果大的小的都算上的话，这十八年做了起码一千件作品。虽然其中多有不成熟的东西，但是我的一个信念是不可改变的，那就是——走民族的现代的道路。
这十八年里，和我同甘共苦的几个助手们我们共同经历了没吃没喝，饿了捡苹果皮吃的日子；也经历了我们其中几次大展，被成就感驱动了的大小伙子傻丫头们双手搓的滚烫，激动的前厅到后厅，从后厅走到前厅，不知如何是好。我们还承受了一些单位和个人骗画、骗字的经历，立体的平面作品的骗够了，他们把合同一掀，诺言一改，让我们赔的“上吐下泻”。这个工作室甚至穷到只剩下五块钱、一毛三分钱的地步！我甚至被逼的站在大雕塑上对天大哭；当时雷雨交加，我叫破了嗓子大声呼喊：“我报国无门啊！”……。
　　雨过天睛，我们都过来了。现在我们工作室正处花季，国内外对我们的作品一致肯定。我们是一支艺术上的老虎队。
　　话说回来，工作室给社会和人民做出的巨大贡献和带来的诸多财富，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面对今天的收获和荣誉，我得感谢我的助手、学生、同志和挚友们。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他们和我一起荣辱与共，同甘共苦的日子，他们是赵小杰、卢群海、徐德宽、王未，还有已经离开工作室独立发展的王志刚、纪峰、夏栋、陈金生、宋伟、卢五科、王依彩等诸同仁。我们共事多年，配合默契，他们虽然都不是雕塑本科毕业，但是他们与我共同走出了低谷，这一走就是十八年！
　　感谢万捷、林蔚、何曼玲三位挚友，他们慧眼识我，让我感到我不在他们跟前耍几手高招就挺对不住他们似的。从这本画册的印刷、装订，万捷和严钟义老师花费的心血比我要多的多，没有他们的督促与鞭策，这部集子是出不来的。这里我要特别提到严钟义老师，我们相识已快三十年了，他对艺术的执着无可非议。在拍摄这部作品时，他认真严格的敬业精神，使我自愧。我事多应酬多，创作时间挤不出来，没有很好的照顾他，面对这几本沉甸甸的作品，我只有在后记里向他致谢。
　　这部集子将陆续与读者见面，一定有提醒我前进的高见，我的艺术道路才刚刚开始，请给我留下一砖一石。
　　　　　　　　　　　　　　　　　　　　美   林
　　　　　　　　　　　　　　　　　　　2004年3月3日

　　中国人讲“礼义”治国，自西周以来逐渐形成由观念而制度而天伦而国策的一整套模式。几千年来它为中华民族伦理精神定了型，我们的伦理史就是礼义史。
　　拔山盖世直立天地的楚霸王尚且有“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之宽怀大度之辞，我是孔圣人家乡的后代，绝对受的是这种教育，而且一生亦是喋喋不休地向人们推崇这“仁义”二字，认为这样一提倡一定像灵丹妙药一样，大家都会“礼义”起来，国家一定繁荣富强，人民一定安居乐业。
但是，事物是两方面的，礼义的反面是不礼不义，换句话说，就是“邪恶”二字，为此，我们必须在提到上半句“礼义”的时候，也必须提到下半句——“邪恶”。
　　几千年来，对这个只讲“礼义”的古国来说，其实“邪恶”也一直伴随着它，我们的老祖宗不是教导我们“杀人可恕，无礼难容”吗？乍一听这个民族还真讲礼讲义，其不知事物的反面与正面都是一个样，哲学里的虚实、黑白、是非，数学里的正负、方圆都可以相互转化，也必须相互共存，少了哪一个也不行。只讲一个“礼义”那是不够的。
　　宇宙不小吧！但是谁也想不到即使人们认识了整个宇宙（这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人类的知识只能说是认知了一半，因为宇宙还有另一面：反宇宙、反原子、反粒子……，科学上叫镜象现象，近年来法国科学家已经证实他们确实存在……。
　　礼义治国其实是非常片面的，好人不必大嚷大叫地让他们讲礼义，他们自己很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认定自己一生一世都是良民，这种人占了人类的大多数，不用耳提面命。
　　“良民”的反面是“刁民”，这“刁”字可就大了，刁、恶、凶、狠、奸五毒俱全，他们对礼义二字根本不买帐，他们会利用这二字干出丧权辱国、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欺世盗名、暴政滥权、骄奢淫逸、陷害忠良、占人妻女、杀人放火等一系列罪恶来。我们的历史告诉我们，这“杀人可恕”的“礼义”，冒出这么多的罪恶是非，得有多么大的“忍”力才能是“容”呢？！如果真“容”的话，那就是“纵容”。
　　那个君子风度的宋襄公，就是讲大仁大义，战旗上都写着“仁义”二字，他说“楚军兵甲有余，仁义不足，我兵甲不足，但仁义有余，武王三千猛士战胜了纣王亿万大军，完全是靠仁义……。这迂腐的襄王，用“君子”去作战，结果三下五除二，没见几个刀光剑影兵马就损失了十有八九，拖儿带女逃回都城，嘴里还叨咕着：“君子不重伤别人，不乘人之危用兵，不擒老弱之兵……”，这襄公多有意思，败成这样，里子面子都没啦，还在那里“君子”呢！
　　还记得那拔天盖世的楚霸王吧！破釜沉舟去救赵，一个顶十个的士卒，呼天震地百战百胜。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心慈手软弄了个“鸿门宴”就把老底交给了刘邦，身边的奸细项伯暗通刘邦，这楚霸王就是知道了项伯通刘邦也没有怎么在意……，你看，这一仁一义自己四十万大兵败在了十万大兵的刘邦的手中，媳妇自刎，他一看里子面子全没啦，跳到乌江里就再也没有上来……。
　　除了“仁义”，中国还有一个“忍”字，内容很简单，就是教人怎么“忍”，其实这正反面都是一样，这种书等于教给那些不仁不义的人怎么出招，怎么知己也知彼，不是吗？我看很多教人又“仁”、又“义”、又“忍”的一些人未必不是个大阴谋家，大卖国贼！这些都不用我讲了，历史书上都有。
　　一个民族的形象与它的伦理观不无关系。国人讲“忍”。曰：“和为贵，忍为高。”曰：“齿刚则折，舌柔则存。”曰：“六度之行，忍为第一。”曰：“君子能忍人所不能忍。”……等等。忍，固能成就大业，忍名让利，忍败求胜，但是历史告诉我们，死不瞑目者，“制怒”下杀身之“智人”不是都上了断头台吗？近百年国耻怎一个“忍”字了得？！南京三十万人头落地乃日人三千屠夫所为。这个“忍”字决不可取，不管是治国还是修身。我们的历史给我们的教训还少吗？那些数不尽的国耻、暴政、匪祸、昏君给这个民族挖掘的一个个灾坑、火海还少吗？
　　为此，那些政治骗子、经济骗子、文化骗子、爱情骗子……之所以骗得那么顺手、骗得那么顺理成章、洋洋得意，正是因为他们表面不像骗子，都像大礼大义、人五人六、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脸上的微笑多一分也不往上挑……。其实他们心里与这副外表相去甚远。不禁我们想起了那些历史上的长安恶少、淮扬盐枭、浙中等棍、淮扬花子、金陵棍徒、保定刁头……他们用的那些讹、奸、硬、诈、毒、刁、滑、横、泼等流氓用的种种手段。不就是换了一个名字和嘴脸吗？看看他们的行径：骗权、骗钱、骗功、骗财、骗色、骗名、骗吃、骗喝……不尽仰天一叹，这条条大路怎么都通向罗马呢！？
这无“礼”不可饶恕的民族，都几千年了，怎么还有无礼无义无仁无耻种种恶习和丑行呢？
　　前几年，我在耶鲁大学讲学，其中我讲到民歌的形成，内蒙古有草原，它的歌是辽阔而悠扬；云南山多，对面山上的山歌不可能唱的辽阔而悠长，因为山与山太近、回音多，所以云南民歌的特点短音快音多；傣族没有战争风景绝佳，天空不时飞来孔雀小鸟，所以它们的舞蹈都是慢节奏，音乐也是柔柔的；相反吉普赛人是印度流浪到欧洲去的流浪民族，受人歧视，因为流浪也成不了大业，所以这个民族的个性强悍、反抗力大，因而它的舞蹈和歌曲都是那种快节奏，甚至都能把肉哆嗦下来的歌舞……为此，因地制宜生活环境和习惯形成了世界各国各有特色的艺术形式……我举的例子绝对没错。但是，下面一个听者大叫：“你唱的不像！”我说：“请你上来唱！”……这个中国人，他根本就不会唱！
　　在国外，我看到这些“礼义”之邦的子孙们（有的是刚刚出国），他们不知道自己也是中国人，他（她）们认为他们一到国外就一下子成了外国人，他们见了中国人都是不屑一顾甚至是仇恨的眼光，其实他们头发也没黄、眼睛也没蓝，说不定在哪家饭馆洗盘子扫地背死尸呢，但是他们那疲于奔命的眼神里竟也有“你怎么也能到美国来？！”的凶光！
我见到一连串的“礼义”之邦来的子孙和他们的“事迹”。
　　我心如刀绞。
　　在纽约第五大道上，我看到三个警察在追那个没命逃跑的小偷，抓到才知道他们是从我们福建来的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手上还有枪。
　　我还见到那些大包小包扛着嚷着的“考察团”，他们花的是谁的钱？不言而喻。至于那些老子在大陆贪赃枉法，杀头顶罪，儿子来这里办公司开饭馆种种不可掩目的事实……我也仰天一叹！
　　在旧金山机场，两个偷渡的姑娘让两个警察拖着上了刚到港的飞机，她们又哭又闹露着那两个人们见不到的乳房……。
　　礼义廉耻都没啦，还到外国创什么“业”，还怎么混得有头有脸“衣锦还乡”呢？
　　在法国，一到巴黎，来饭店迎接我们的尚有两个中国姑娘，跟着我们活动了几天帮吃帮喝，最后我们以为是主人派来的，而主人却以为是我们带来的客人……。真丢人！不过难为她们厚皮脸，一无本事，二无花容，三无起码的法语水平，法国人以为她们说的是中国话，我们以为她们说的是法国话。
　　不过也很怪，这些人就是在法国吃蹭饭，坑蹭钱也不“荣归”。
　　最恶心的莫过于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期间，吃不惯洋饭的我约了几个美国华侨一起去了一个中国饭馆，那时听到一句“榨菜”、“焦圈”、“酥烧饼”就馋得流口水，看到一个中国人不管他对我们是否礼貌或横鼻子竖眼都倍感亲切。我们到了饭馆，接着上来了一个奶油小生式的服务生，问什么他都摇头，他只用英文对我们讲，意思是我们说的话他听不懂，几个华侨朋友看着我们处于尴尬局面，到了中国饭馆怎么还用英语？他们用英语点了菜，在等待上菜之际，那个奶油小生在远处和另外一个服务生在讲话，他们这一讲，我心想“这英语我怎么听得那么顺耳？”其实他们讲的是上海话，我约请大家都来听，没想到他在讲我们是“小赤佬”……。几个华侨深感奇耻大辱，于是把他叫过来要香烟，他又是摇头又是两肩一耸两手一摊……我们一个朋友叫二虎，他是山东人，气不打一处生，上去就说：“我操你妈！你懂吗？！”接二连三一通骂后他仍装糊涂直摇头，可是那张小白脸已经红到脖子上去了……，二虎与饭店经理平常是老关系，他把经理叫过来，劈头一句“这个狗娘养的是什么地方人？”经理说：“上海人”……
　　这个小白脸没有十分钟就与饭店结了帐——开了呗！
　　我不禁想起我们这传统的“礼义”教育，“礼义”法则，“礼义”做人给了那些不礼不义的人以什么样的启迪？前人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礼义之邦教育下的那些不礼不义的种种罪恶呢？
　　其实对“邪恶”二字古人也不是没有提醒我们，但是人都喜欢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谁也不想把邪恶的坏人当自己的形象，就像批评与自我批评一样，批评别人时就精神一点，自我批评时就暧昧一些。这个几千岁的“母亲”留给子孙们“不谋此道”的谆谆教诲不仅仅是克己、诚信、谨慎、雅量、仁义、礼先等修养信则，她还留下大量的刚正、持恒、廉耻、斥苛、刺奢、舍己、献身……等格骨金言。否则不会产生那些斥责邪恶的名词，诸如：禽兽、饿狼、虎胆、龟孙、蠢驴、死猪、狐狸精、母老虎、黑心狼、王八蛋、狐朋狗友、狗娘养的、狼心狗肺等等。这已说明我们现实里尚有不克己、不雅量、不为善、不知廉耻的恶人。
　　中国人骂人不比哪个民族差，文骂、武骂、荤骂、素骂、笑骂、怒骂……种类多多，骂词多如牛毛，骂的本事绝对高明，不过都带点迂回，不是指狗就是骂鸡。很怪！
　　“狗娘养的”，怎么啦！狗对人们的忠诚比人强的多，它们就是狗娘教养的，总比那些汉奸、兵串子、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人要强百倍！有的狗专门救人、扫雷、指路、缉毒、照顾病人……比那些像木头片子一样永远漂在水上、永远都正确的投机派还真没有狗崽子对人忠诚。有的狗主人死了狗也一起死。
　　“饿狼”，现在狼被消灭的快绝种了，但是饿了七、八天的狼吃饱了以后谁也没见过它叼着那块“余粮”乱跑乱遛。但是一贪再贪的人们，捞了几亿几十亿还没填满那过大的胃口，他们已经到了人头落地的时候，还想着贪污来的钱通过关系去洗黑钱，他可能想到这钱到阴间还可以到冥国银行去兑换。
“虎胆”。有哪一只老虎不提心吊胆防着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猎人？老虎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着猎人讲理？你见过哪一只老虎仅仅为了九块钱杀了人家三口还把眼睛挖掉了呢？
　　可我们的祖宗却教导我们“杀人可恕，无理难容”。老虎得壮着多么大的胆子去与猎人讲理？
　　“蠢驴”。驴可不蠢，我们上大学时上山背杏，下渤海捕鱼，都是成十成百的小毛驴装满驮子自己走，卸了驮子自己回，绝对忠诚绝对聪明，路上有偷鱼的人，小毛驴又踢又咬，当时看到这情景，没有不感动的，但是人就不一样，偷工减料、假冒伪劣，为了多赚那几个钱，忠、诚、信早跑了。四川那个豆腐渣大桥要了四十多人的命，这昧着良心的钱，他们花天酒地，“仁、义、礼”早没了。我们许多希望小学工程偷工减料，孩子们上课砸死砸伤不计其数，“仁义”、“为善”都没影啦！
　　四岁就让梨的孔融可谓善绝，但却有“见善若惊，无礼难容”的警世之言。我不禁想起那个水深只一米的大海城市怎么就决定花上天文数字的钱修上一座“枪毙”了的码头？人民的血汗，花起来不心疼，有什么了不起的“蚱艋金舟”要向这浅浅的海滩停靠？蠢驴干不出来！
　　在北极，在大森林，在汪洋大海，我们看到狗、马、猴子、海豚，动物和人的亲密关系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但是所有的动物，在有“礼”有“义”有“仁”的人们眼里都是一个“打”字，见了老鼠不用说“打”，见了小鸟、蝴蝶、小兔、小鱼……不是捞就是打。
　　反过来，人群围着一圈又一圈，他们在看流氓欺负少女，没有一个上来救人的，相反看的眼睛滴血，哈哈大笑；河边上只听一片“掉河里了！”，可没一个下水去救人的，想不到的跳下去救人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翁；一场车祸就要发生，见义勇为的好人跳过去救人，人是救了，救人的人却成了终身残废，可被救的人却拒绝作证，听起来不心酸吗？……
　　几千年人类的智慧财富，都是经验教训之大成。偏颇的传统、信仰、教育、制度、教派、家规可以说全世界千百样，那天苍苍野茫茫的旷古时代已经过去，不必再去回顾，但是这人类文明的高文化高科技的时代，哲学、伦理学、文明史都有浩瀚如海的论述。但是为什么一研究起现实这些东西怎么全没辙啦！
　　人各有志，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完全各寻出路，有教书的、有卖饭的、拉车的、当总统的、当皇帝的、有当和尚、医生、画家、商人、妓女……三万六千行，他们只有一个共性：做人。可是，愚昧、无知、残忍、极欲……却把人类的伦理、信仰、文明及一切抛弃得一干二净。
　　我们看到清净世界里的和尚，为了一个女孩竟然联合一群和尚打到大学里，这些人就没断“俗”，这“欲”字也带进了清净世界。
　　牧师代表了上帝，“上帝”怎么还强奸了一百多个孩子呢？
　　皇帝是龙，是“天”的代表，但他连“淫棍”二字都配不上！亲族、皇戚、儿媳、弟妻、甥女……都不放过，这些“天子”乱伦、群交，不管殿上阶下池边路旁，甚至四壁装上镜子，形影相照……什么内制外规，天理人情，那“礼义”二字早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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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历史，走出现实，我们看到的这“礼义”二字不过是狗肉店里那块羊肉招牌。
　　二十一世纪了，人们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是充满挑战的世界，未来的一切都将是陌生和新鲜的，陈旧的观念一定会被人们所抛弃，就像玻璃的出现，油、盐、酱、醋一目了然，陶瓷要生存就得改行，观念的东西就得更新。千万不要忘记的是：物质决定意识，客观决定主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中国在意识形态上不随着客观前进，邪恶就是一个最大的隐患。
　　“理”治时代已经过去，“法”治时代正向我们走来。

　　几次设计封面，我都发现原来画好的色搞到了成书就给改得大红大绿。固然大红大绿也不一定不雅，但是我讲的这种情况肯定是俗气。为此，我特地去工厂亲自调油墨，并告诉他们“以此为准”。但是出版以后比你想象的颜色还要糟糕，因为我一回头他们就把那盒调好的油墨给塞到桌子底下……之后听他们讲，我调的颜色“不鲜亮”。
　　观念性的问题绝不止表现在道德意识上，同时也表现在审美意识上。这应归根到文化修养上，一个没有文化的民族是不可想象的。
　　大学毕业不一定就是有文化，它只能代表一种资格或是证明你的学历，但绝不代表你有文化，因为文化是一种素养，是一个境界的事。道德观念可以强行一律，而审美观念是不可规定的。
　　我经常接待一些要求与我合作的单位和朋友，三句两句还没两个回合你就想与他分手了。他理论上讲得很对，他说：“科学和艺术是两个翅膀，缺一不可，若是两个一结合，那不就是珠联璧合吗？”他说得很对，可下面接下去你就听不进去了，“譬如，你这个猫头鹰和马（他指旁边的陶塑），把它们两个眼挖掉，放上两个灯泡，不就结合了吗？……再譬如，你画的那些鸡、鱼、牛、羊，咱们把它放在盘子上，这样端鱼的时候用鱼盘、鸡的时候用鸡盘……”
　　反正我知道我是听不进去了。说不虚心也好，骄傲也好，如果把我的猫头鹰和马给挖了眼装上灯泡，那还不如把我的眼挖了去呢！
　　所以说，一个国家的文化教育上不去，那么艺术的天地绝不会大。不要以为迎合大众的趣味就是艺术，那是一种倒退和迁就。多叫上几个“二大爷”、“你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天上有几颗星星”……,不会使国民素质上升，反而是一种遗害。静下心来想一想，叫“二大爷”的作品还不如下台去掏人家的膈肢窝来得更痛快。空虚的歌词，谁也没问你从哪里来，谁也不知道天上有几颗星星，这都是没“瓷儿”找“碴”的事。
　　生活中应该讲究一些“美”，可是它必须是“讲究”。你的脖子短，看到人家戴耳坠，你也来一对，这一挂，你看，这远看就像一个头给硬栽到脖子上去的，因为坠子的两条线在感觉上扩大了你脖子的宽度，造成了错觉。身子胖的人喜穿白色，可穿在胖人身上成了扩张的颜色，远看这人又矮了半截。
　　每个人、每个环境都有各不相同的条件。你想生活过得充实、舒心，你就千万不要赶“时髦”，一讲到“赶”字，不是挺累吗？时髦的东西永远是落后的，这话不矛盾。今天穿大花，明天就是小花，后天变了鹅蛋黄。那皮鞋今天是牛鼻式的，明天就成了大方头，后天松糕式的又流行了。
　　真累！
　　试想，这个美好世界，大家吃的、穿的都一样，还有什么趣呢？一些女孩子，一听说美容，就拔眉毛、割眼皮、染头发，带劲得很。可是我又讲了，每个人条件不一样，千万别随大流。这本来漂亮的秀眉，经这一拔，活像个长了麻疯病似的；那本来当皇后才够资格的丹凤眼，经这一刀，割得可真像个翻开的肚脐眼……
　　我没吓唬谁，我讲这个“美”是不能赶时髦的。美是永恒的，不需太雕琢。有些本来不足，由于会调配，弱项变成了强项。
　　俄罗斯大歌唱家夏利亚宾，唱歌好转调，可是他转得好，听了以后，让你激动得捶胸顿足；印象派大师雷诺阿手患恶疾，他把笔绑在手上，画出的笔角触成了他独特的风格；郭兰英唱歌爱用装饰音，可是她的那“一条大河”谁按谱子唱谁就唱不出好水平；梅兰芳晚年发福，胖胖的两颊将片子往前腮贴，远看虞姬娇美无比，楚霸王根本就不想上阵了；帕瓦罗蒂上台，打破了一定要两手一架的格式，黑西服、白手帕，两手一伸，手巾一吊，那帅劲、那风度，我真不知用什么词来吹他呢！在艺术创作中，美与丑不是固定的，是可以互相转化的。美的处理不好，就成了丑的；丑的、不足的处理好了会很美、很有魅力。文章中有险句，绘画里有险笔，都是在美丑之间做学问。
　　艺术里有大俗也有大雅，所谓“艺贵拙，然必大巧之拙”。这大俗就是大雅。附庸风雅就是大俗，巧用俗笔就是大雅。我有一个六岁就跟我学画的孩子叫金今，今年八岁，用词叫绝。在一首“无题”的诗里，她用了……风儿阵阵/绿草青青漫漫/秀秀珍诊/雨雨梦梦/…….这“秀珍”二字在生活里最俗，你看她的诗，不是用绝了吗？
　　高等数学里，在微积分中，方就是圆，圆就是方；A的根就是A的幂，A的幂就是A的根；正亦是负，负就是正；常数就是变数，变数就是常数……数学里尚且如此，在艺术中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说不定一加一是一枝白荷花或是一匹红骏马。为此，写到这里，对于美育（审美意识的教育），不能说不是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当然，赵钱孙李，各有所喜，人家喜欢，用你管呢！不！我还真想发动全社会来管管这事。这样我们穿的、戴的、铺的、盖的、我们的生活环境、我们的气质风度都会发生变化。小伙雨雨梦梦，姑娘秀秀珍珍……有多么好啊！
　　这里，我还要罗嗦一句，花钱多不一定就是美就是艺术。如果要摆阔气，那么就不在艺术范畴，这题可以不谈。人有了钱不一定就有文化，你用金子把舌头包起来也不说明你有文化。相反，人没有钱，会摆弄，两毛钱也花得潇洒。
　　人生美好，想办法把美留住！

 　　　　　　　　　　　　1994年11月23日
　　　　　　　　　　　　选自1995年5月13日《作家报》

　　1969年“文革”进入第三个年头。
 　　一个隆冬雪夜，狱门大锁开启的声音，惊醒了一屋子人犯，一股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飞进了十号牢房。
 　　监狱管理员推进一个人，对牢房的人们说：“先让他睡在地上，明天再说。”然后拽拽锁好的大铁锁，走了。
　　进来的这个人站着没动，好象有意让人审视似的。
　　乍一看象似十六七岁的他，眼睛下睑像两堆烂桃子，一顶四处漏风的破干部帽，盖着他那一头乱七八糟毛毡一样的脏头发，配着打得鼻青脸肿连血带泥的脑袋瓜子……尚且不看身子，就看这个头，谁也得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人还是鬼？！
　　他那件穿了八辈子的棉袄，这还叫棉袄？！简直是个披肩，一只袖子已成了半块棉片，另一只袖子已经裸到肩上了……
　　他没有袜子，鞋子又湿又凉成了两块“鞋饼”，前面露着“蒜瓣儿”后面露着“鸡蛋儿”。一条前面露杆儿后面露眼儿的青裤（谁知道是青还是灰，准确地讲是脏）。这小子冻得上牙打下牙，进到牢房里来，颇似到了温暖如春的家。还不到五分钟，呲着一嘴东倒西歪的焦牙，露出喜滋滋的样子。大伙凑合着左挪右扯地抽出一条褥子给他，他像卷筒一样裹着，没三分钟就“咬牙切齿”、“又吃又喝”地进入梦乡，他太困了。
　　 除了放风、吃饭，两天的时间里全体功员给他又拆又洗，又缝又补，他换上大家给的衣服，洗了那个脏头，怎么看都不像个人，可以说他就是阎王庙里那个该下油锅的小鬼。
　　这里是一粒米一粒命，听到碗响就起鸡皮疙瘩的地方。这种情况下，人人都是牛鬼蛇神，谁还顾什么风格什么谦让。但是，也免不了他刚刚来时，饥饿让他出尽洋相，为了一口饭，让他叫爹就叫爹，让他狗爬就狗爬……，早先来的那几个小偷、流氓把他给涮了个够。
　　不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他长的又瘦又小，那身骨头顶多就六七十斤，蹲在那里一团寒酸小肉，加之他混身关节炎（他讲他一年四季都睡在体育场的石头看台上），一堆可怜相。进来以后不几天，胃口加大，狼吞虎咽，精神逐渐由小振至大振，由不睁眼、不讲话、蛰伏埋首、装聋作哑到口出狂言，张牙舞爪……最后，这个牢房像似成了他的。
　　他讲起了故事，全是那过五关斩六将，越讲越没人味，那帮子捧场的流氓是他的忠实的听众，还帮着起哄。他们得意的狂呼乱叫，这哪里是监狱！莫里哀有“天堂的笑声”，他还不知道这人间还有“地狱的笑声”。
　　十四岁时，这个烂眼子已经流浪了七、八年了。他从小没有父母，拎着一个妹妹到处要饭，他们从淮北到淮南，这方圆几十个县市、村镇他也游遍了。他当小偷、抽烟、喝酒、耍流氓，人间什么坏事都做……
　　冬天蔡家岗炸油条卖包子的那个大汽油桶做的炉子是他的家，小偷经常来此取暖，偶尔也有无家可归的人来凑凑“热乎”。有一次，一个淮北来卖牛的老头，为省那几个旅店钱也来到这个汽油桶和几个半大小子在这里有说有笑的过了一夜，想想也划算。他们的嘴里像抹了蜜一样大爷大爷的叫个不停，让这老头真是过上刘胡兰那：“天气虽冷心里热”的日子。没想到这卖牛的八百元钱让烂眼子给偷的一文不剩，得手后，转眼溜到黑黑的寒夜里。
　　早晨，烂眼子拿这钱到谢家集吃了个两眼上翻四脚朝天，酒足饭饱之后，十点左右他又溜回“大铁桶”，行人围的水泄不通，他抄着两只手看热闹，此时老头哭得死去活来躺在地下打滚。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看了一会儿，没劲！中午我再回来，他已经死了……”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淡然，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每人一个命，这老头从生下来父母养大，他自己也血汗了一生，养儿养女，有说有笑有苦有甜，怎么就做梦也没想到死在一个小要饭的手里呢？
　　他继续讲他的“战斗故事”。
　　有一次，他约了十几个小兄弟，拿着绳子、杠子和柳树条子，商量好来到一个地主家里，说街道主任叫他去谈话，一路上又踢又打。他们把地主押到一个停工的建筑工地上，不让地主发问，一问就揍，一直到三楼楼顶，接着几个小偷把地主捆的像粽子一样，总归一根大绳栓在水泥大梁上，然后几个小偷打着地主，往房沿上走。地主不走就打，快到边沿时，三个小偷一起拿脚用力一踹，地主掉下房去，悬在半空，把他拉上来时，他已经屁滚尿流了，有的还来上两三次，然后押回家去，告诉人家家属：“好好的教育他！……”
　　一年夏天，凌晨四点多，他约同几个小偷徘徊在淮河边上。淮河堤上一片乘凉的竹床，他没偷到像样的东西，一下来了气，他叫十来个小偷，专找年轻的俩口子，在睡床的地方站好，他举起手一声令下，十几张床全掀到淮河里去了，睡梦正酣的双双对对全淹到里面“喝汤”去了。（淮北人叫“吃饭没有？”为“你可喝汤啦？”）
 　　一个看自行车的范瘸子，抗美援朝时腿上中了一子弹，走起路来不方便，“文革”中安排他看自行车，收入不错。有一晚，烂眼子带来了十来个小兄弟来到电影院门口，车子几百辆，老范一人坐在小桌旁，有酒有肉自在佛一样在那里呷一口酒吃一块肉，他看了后对小兄弟们讲：“看他滋润的，给他修理修理。”说着他附耳一一吩咐，几个小偷跑到造纸厂从仓库偷来十几副橡胶手套，然后抹上屎，每个车座上抹一家伙。电影散了，摸一手的，坐一屁股的愤怒的人找到范老头，一顿毒打，范老头十来天都没起来，从那次挨揍后，再也没见到范老爷子的影儿……
 　　不知道他是不是属老鼠的，此生他最恨的是猫，他毫不知耻的讲他从十六楼将猫扔下来，摔的五只小猫三死两瘫。更狠毒的是两个流氓将香烟抽的亮亮的，把他俩最恨的一家人的小猫两眼烫瞎。
 　　这些小猫没能逃出他的魔掌，小狗的命遇到他也难逃厄运。他最得意是拿刀、拿棍子对那些正在发情交配的狗儿们下手，当场哀死的小狗们引发他们渲泄不羁得意的狂笑。
　　这天生就包着坏水的烂眼子之流们，他们聪明全用在干坏事上，我平铺直述的讲了他们在这世上万恶多端的一小部分罪恶，我提不起神来在这些罪恶上用调侃、风趣的词汇来描写这些不齿于人类的人渣。
　　短短与他接触的三、两个月里，他津津有味的讲的那些缺德事举不胜举，他是随时随处不在发坏：往人身上射精，用小刀割人衣服和裙子，把肥皂头扔到卖豆浆的锅里，偷了卖鱼的鱼放到卖虾的摊子上，让他们恶斗……
　　一天上午，他在荷枪实弹的军警押解下出了十号牢房。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拣起原来那件已补好的棉袄穿上，低声说：“我判了……”
 　　不到一个小时，脚镣声由远而近……。小流氓们从门缝里看到烂眼子踉踉跄跄被推进了三号牢房……
　　几个月后辗转来辗转去，换牢房时来了几个知道烂眼子的人，据说，他被枪毙了。他强奸了他小妹又把她掐死在湖里，小妹临咽气时还叫了一声：“俺……哥。”
 　　他活了二十四岁，怎么看上去才十六七呢？
 　　想想他这辈子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俯首自忖，恶人见了不少，怎么也想不到这所有的坏水怎么就在他一人声身上从里烂到外呢？！早知道他这么坏，他一进来谁还会给他又缝又补问寒问暖呢？
　　这人渣！我没看错，到了阎王爷那里他准下油锅。

                                  2000/12/31于北京同仁医院
                    因心绞痛住院，大概一半是给烂眼子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