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品位·艺术空间》杂志发表了作者刘慧题为《艺术顽童 一代大师 韩美林艺术王国迷幻重叠意象环生》的文章。
现将文章转载如下,以飨读者。
▲韩美林创作照
为什么,他把动物画得那么生动有趣?
靠什么,他将汉字写成了不老的天书?
凭什么,他又在全国建立四座美术馆?
……
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用生命来祭奠美——韩美林所有作品都是他夺目的符号。
五兄弟——
绘画、书法、雕塑、陶瓷、设计,一个都不能少
这就是他!
无穷的想象,跳跃性思维,爆发式灵感——理性与感性合在一起造就了特立独行的韩美林。
从绘画到书法,从雕塑到设计,韩美林在艺术各个领域恣意驰聘,并以匪夷所思的作品数量,创造出规模宏大的艺术王国。
在这个艺术王国里,充斥着强烈的个性色彩,充满了韩氏的审美统治。
▲韩美林《虎》 98×67cm 2005年
你可发现,韩美林画中的形象都是动态。
“因为我是动的、跳跃式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可发现,韩美林作品中呈现出最重要的是美感。
“美感是一种文化,是修养,是生活,也是潜在的内心升华到一个高度。因为美感是悟出来的。”
你可发现,韩美林画画决不重复,是感性多于理性。
“当然,这个感性不是想当然,而理性是艺术家的底线。”
欣赏韩美林在人大会堂画的那幅《骏马图》——单是马头就1.1米,马屁股1.5米——你知道那笔有多大?笔里的墨水多少斤重?手不够快墨水就全流下来了——更重要是你的激情得足够。
▲韩美林 《水墨马》 95.5×97cm 2005年
那么,激情从哪儿来?
比如画马,是对奔马的狂想吗?韩美林说,单是这个还不够,这是人间的不平事、叫你愤怒的事,关键是将中华民族的兴衰全揉进自己的作品中,那才带劲呢!
“艺术对于我是听其自然的。”比如韩美林画那只站立着的雄鸡,它美好的形象是他心里的,与现实无关。
所以,创作时的韩美林根本不会想“七法八法”——艺术就得把真实的感情充分地表达出来,没想到让大众高兴还是小众高兴,只要人喜欢他就高兴。
韩美林的创作很奇特,通常不画草图。“因为我的积累太多,在我面对白纸的时候,脑袋里还是空的,可只是笔一上去就出来了。”那种充满艺术的欲望和冲动感觉极好——韩美林有太多的手稿,他每天都在画手稿,基本是一个星期一本,目前手稿本积累起来已经有两个2米高,真可谓“著作等身”。
▲韩美林 《礼记•礼运大同篇》 394×42cm×13条 2015年
它们之间,互相影响、互相牵制、互相补充。
比如,他正画着画儿,狂草就进来了;设计宜兴壶时,绘画又揉进去了。艺术无道亦有道,爱什么画什么,爱画什么画什么。
也因为这种跳跃性思维,有时就控制不住自己。
比如,画牛头时,那些互不相同、千奇百怪的牛头会自己不停地往外冒。画着画着就会蹦到人体造型上去,各种优美的人体又冒出来了。
韩美林知道,这时候出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于是就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一直画下去。
在这种大写意的画中,韩美林尤其注重细节,他更喜欢在“胸无成竹”状态下画画,喜怒哀乐都能激起他的创作欲望。如果遇到不高兴的事,说不定画得更有劲儿呢。
▲韩美林写天书
美极了!篆体为骨,隶体为肉,装饰为魂——好一篇《天书》从天而降!
韩氏的书法美感,首先来源于其对篆体的偏爱和深厚的篆体功力,却又在篆骨中加上自己的表现情态,转折架构随意而流畅,那么纵情,那么柔润。
韩氏的书法表现,还在于将汉简和隶体的书法美感融入篆体的骨架之中,将汉简的自由豪迈和隶体的浑朴天真结合在一起,水乳交融,生机盎然。
之所以,这种鲜明的字体让人过目不忘,是因为韩美林将装饰的语言带入了书写之中。
韩美林喜欢汉简,像美人。看他本子上的几个“无”字,多么美,每一个都不一样。
看得出,韩美林将汉简和狂草的功夫,都揉进天书里了。关键是,天书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元素——古文字。
韩美林 《和而不同》 35×138 cm 2010年
有人问:你现在的天书都是这种无法破解的古文字吗?它们的出处又在哪里?
韩美林斩钉截铁:当然。全有。
“你以为我有这么好的脑袋吗?这么神奇的字我能造出来吗?我能随随便便胡来吗?”韩美林直言,没有出处他一笔也不敢写,不能写。
自20世纪70年代,韩美林从牢房出来后,就在上海旧书店弄到《六书分类》《金文编》等古文字书,开始研究和收集古文字,对岩画、钟鼎、甲骨、石碑上未能辨识的文字与图形都抱有极大兴趣。直到如今,还在不断地一边收集,一边整理,再把它们用书法的形式写出来。
“我写得很放,甚至有些不经意,但字体完完全全老老实实地依据古人。如果是我自己造的字怎么敢叫天书?我收集到的古文字千千万万。”韩美林写出来的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韩美林创作天书
可以看见,韩美林在对字体意义的体察中加入了许多因素,如转折的提笔,传统书法里的折勾,讲究的是一笔中的运笔,而韩美林为了强调转折的量感和力度,往往突然停笔再重新侧锋下划,大开大合之气势扑面而来。
可以看见,毛笔在韩美林手中,有时是毛笔,有时又像是排笔,霸气十足。而有些转折,却又被他用笔锋细细弯过,形成弧度,消解了转折处的刚性,尽显柔美之态。
可以看见,韩美林笔下的口字形体,常常被他变成了一个圆,短线和撇捺也常被他变成一个点,不经意间透出甲骨文的筋骨之美。那曲线的舒展,又一定是受了传统的彩陶和战国云纹及玉器纹样的影响。
这一切叠加在一起,使韩美林的书体既不因装饰而失去雕刻的阳刚力度,也不会因夸张的结构而失去阴柔之美。
韩美林《大悟成佛》730×123cm 宣纸 2018年
这是一本尚不能解的古文字天书,这是一部非常悦目怡情的美的天书——欣赏韩美林现场书写,你会发现他根本不顾及所谓规矩,他会重笔、会修改、会略微退远,眯起眼来审视字体,而有些字他会故意用淡墨甚至是水墨色。
有人把天书视为现代书法,因为有很强的现代感。
“当然。我是现代人,怎么会没有现代感。”
也有人把天书视为一种抽象的绘画。
“绝对。天书中线的审美跑到画里了,这不是有意的,而是不经意的。还有一点,我从美术角度切入天书,注重形象。”天书表现出的新的抽象性形象,让韩美林兴奋无比。
反过来,天书又使绘画跟原先完全不一样了——更简约,更自如,更意象,更有形式感。
▲2015年10月14日,韩美林获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称号,这是中国美术界获此殊荣第一人
不是吗?穿行于天书之间,分明可以感觉到书写本身所带来的快感和由此形成的想象画面——山水、树木;飞禽、走兽;抽象、具象;音乐、绘画;礼仪、伦理;动与静、柔与刚、繁与简;传统与现代、古典与时尚,都有了鲜明的观照。
正是,韩美林通过收集整理已经失去实用意义的中国古文字和符号,通过对其造型和结构中蕴含的性格、神韵和气质的再造,充分表达了中华古文字、符号铭刻的深邃而神秘的文化精神,显示出古文字、符号超越古代范畴的现代意义。
为此,清华大学为韩美林专门成立了“中国古文字研究中心”——汉字承载了中国数千年的文明,是中国乃至东亚文明的成长沃土,具有信息传达与艺术表现的双重价值。
“成立专项研究中国古文字艺术的高等学术机构,于文化艺术传承而言,迫在眉睫;于国家民族遗产而言,功在千秋。”未来的日子里,韩美林将完成一部30余册的《中国古文字大典》。
想象中,这浩瀚的中国古字,不就是一个个独特的艺术造型?
而这所有的空间,对于艺术家而言都是造型艺术——只要韩美林看到那个地方,自然会想到放上一件什么的艺术品,他对那空间一定会有独特的艺术感。
韩美林的雕塑倾向传神,但解剖是他的基本功。
十数年来,韩美林的城雕遍布全国各地,都让人们对自己的城市拥有骄傲感、崇高感、自尊心、敬畏心。
▲韩美林 《钱王射潮》 青铜铸造
比如,放在钱塘江边的《钱王射潮》表现的是人民对历史的向往——安宁,所以把民间传说中钱王射潮、保护地方安危的故事拿出来,高扬这种城市精神。
比如,放在新疆的《克拉玛依之歌》雕塑,就用一只神奇的火凤凰,让它一层一层腾空而起,不就是这块土地上人民的骄傲。
比如,为广州白云机场创作的雕塑《五云九如》,很空灵,有一种飞机起飞时飞扬之动感。
动感,是韩美林雕塑的特点,无论母爱、女性、婴儿,甚至小动物,都不能超越他的底线——大爱。
这美感,让他的每件作品都像是一个经过千锤百炼的设计,随便挑出一件,仅从视觉感官,它就是独一无二的标志。
设计,在韩美林的艺术世界似乎最重要。无论绘画里、天书里还是雕塑里的设计,都让他的作品更加特立独行。
“我在设计上用的时间,比画画用的时间多得多。”造型设计体现在韩美林的陶瓷、玻璃器、木雕、宜兴壶;图案设计,主要体现在染织、器物纹样,以及各种logo上。
“我是开放的。因为中华民族的资源太丰富,太深厚了。”韩美林的绘画、天书和雕塑都是因为有了设计元素,而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福娃
▲北京奥运会标识
仅看他那把木雕的《椅子》——不论造型还是浮雕的纹饰,都采用了大量古代与民间的信息,除古典皇家的、敦煌的、纯民间的之外,竟把非洲的、拉美的、澳大利亚土著的,乃至东南亚的一些元素也糅了进去。
韩美林的作品都很注重整体感。大到天书,小到邮票,都那么有气势,有力量。
从2008奥运会开始,韩美林参与设计了家喻户晓的奥运福娃、北京奥运会标识诸多经典之作,还有1983年的癸亥年猪生肖邮票、1985年的熊猫邮票、2008年的奥运纪念票、2017年的丁酉年鸡生肖邮票、2019年的己亥年猪生肖邮票、2020年的庚子年鼠生肖票,底蕴深厚,古今交融,独特且意义深远,至今仍让人回味无穷。
在当今画坛上,能够让人每一次见面都会感到吃惊的是韩美林。也许,昨天刚被他一种全新的艺术语言所震撼;今天,他竟然把他的画室变成一片前所未见的视觉天地。
一刻不停地改变自己,瞬息万变地创造自我——韩美林每天都在和昨天告别,每一天都被他不可思议地翻新。
▲韩美林设计作品
在韩美林看来,艺术是顺其自然的,你只管把你的事用心做了,由着你的性情做了,风格是自己形成的。风格无法追求。矫揉造作、装腔作势不是风格。
这很重要:符号是一种个性。无论造型还是色彩,简练了就强烈了,突出了。
艺术家由繁到简是一种质变——如果真的变出来了,就是一种里程碑。
三原色——
远古、民间、现代,混搭渗透美妙无比
对韩美林而言,纸不重要,形不重要——神是重要的,美是重要的,激情是重要的。
关键是,韩美林既没有陷进西方艺术史各种既定的形态里,也没有落入我们自己艺术史僵化了的窠臼中。
那么,人们想知道,特立独行的韩美林其艺术源头究竟在哪里?
远古、民间、现代——构成了韩美林艺术的三原色。
因了,远古的艺术是自由的,随心所欲的,不定型的,到了今天看,还是活的。无疑韩美林终于在远古艺术那里找到了那种率真、单纯、粗犷、豪迈与直接,天性一拍即合。
比如,中国各地的古文字,河南、广东、东北,彼此相隔千里,隔着山隔着水,无法沟通,毫无关系,可是那古文字中的马字、虎字、狗字、猪字,为什么都是竖着的,不是趴着的?
▲韩美林 《水墨牛》 68×100cm 2005年
这说明,在远古艺术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文字性的符号与图形,它们可能是最具民族特点的——韩美林已经在《天书》中表明对这些图形和符号的关注了。
“远古艺术有随意性。”在韩美林看来,很可惜人类的艺术只是开始时有这个随意,后来就没了。到了精英文化那里,这种东西就彻底没有了。
除去这种生命原发的随意性,还有什么原因使远古艺术自然而然地融入你的艺术世界?
可以说,汉简、战国的铜器、画像石对韩美林都有影响。他从这些艺术中不仅吸取了造型、图形、纹样,更重要的是大气,还有浪漫。
“中国元素是渐渐形成和不断发展的。”韩美林直言,每个时代都有变化,也有局限性。历史越长,积淀越厚,艺术家认识越深。可是在这过程中,王羲之、怀素也没见过金文呵,毛公鼎也是在道光年间才出土的。
韩美林承认,民间艺术是他艺术的另一个源头。
“我血管里流着的都是民间的血,我是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韩美林虽出身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高等学府,却高扬着民间艺术的光彩与精神。甚至在造型、题材、用笔、色彩,乃至材料上都直接取自民间。他请大家“去看看霍去病墓前那几件石雕,哪件不比毕加索伟大?”
▲韩美林在临时搭建的小桌上随时画图讲解
韩美林承认,民间艺术中最要紧的,就是动情。
“一动情就厉害。农民是苦的,干活又累,条件恶劣。他们碰到高兴事,大红大绿,又唱又跳,板凳拐杖一起上。”韩美林坚信,这是一种活着的感情,也是活着的艺术。
一种善良,一种博爱,一种悲悯。
这缘于,韩美林对民间的一切都好奇,都学习,都从里边拿到好东西,刻的、雕的、画的、印的、染的、织的、编的、挖的、剪的,还有布的、纸的、草的、泥的、石头的、木头的;还有民间的戏曲、舞蹈、锣鼓、民歌、民俗、节日,他喜欢跟他们一起跳、一起唱、一起捏、一起剪、一起讲故事、一起笑、一起抹泪,他从他们身上拿来最多的还是做人。
一次,韩美林在三江源那个横山县,看见民间正演秦腔的《乌江自刎》,那个演霸王的,穿着露胳肢窝的戏装,脸上抹着最差的油彩,鼻子一块脸一块,这就是霸王,他唱得起劲,冒着汗,一叫“哇呀呀”,把头发“叭叭”一拧叼在嘴上,用手向上一托,来个金鸡独立,单腿就跳进乌江了,真厉害。“我激动得上去给他1000块钱,那时1000块挺值钱呢。他激动地给我磕头呵。”其实韩美林比他更激动,因为他太喜欢这种强烈的民间艺术了。
“其中,我更喜欢黄河流域的。”韩美林坦言,长江流域有的地方过细了,有点做作,有的地方也很幽美,具有另一种气质。
▲韩美林 《鱼》 171×134cm 宣纸 2000年
比如色彩。韩美林为什么喜欢玫瑰红、翠绿、黄和紫这些原色、对比色,因为原色和对比色最难处理。绘画最难动的就是对比色。因为它太简单了,原色不过几种,如果不能表达足够的东西,画面就显得简单无物了。可是民间很厉害,“一块肉,黄配紫,不会死”,这就够了。
色彩,是人们对韩美林绘画感兴趣的一个重要方面。
说透了,也就是墨与色彩的关系。墨在韩美林的画中唱主角,是画的骨架。再一个是色彩,非常独特。
不明白,韩美林是怎样把中国画的水墨与纯民间的色彩搞到一起,并形成他独特的色彩体系?
中国画用墨讲究惜墨如金。中国人的墨是一种语言,一幅画可以不用其他颜色,只用墨就足够了。
其实不只惜墨如金,也惜纸如金,惜色如金。
“中国人在怎么把墨和其他颜色放在一起上面,捉摸了上千年。”韩美林认为最重要的经验是“惜色”——就是不破坏墨的语言。民间的色彩只是简单几种颜色,不复杂,但是用起来也很讲究。
▲韩美林 《熊猫》 45x38cm 宣纸 2016年
这种讲究是给贫穷逼出来的。在民间,老百姓一年才吃几次白面馍馍呵,只有过年时候吃,要庆祝过年,于是就在蒸好的雪白面馍上边画个花儿。用颜色也得花钱呵,就弄来一点点玫瑰红和翠绿,放在小酒盅里泡泡,拿根草棍蘸着颜色在面馍上点个花儿。虽然简简单单,红红绿绿,但是非常漂亮也非常强烈。
这,不就是惜色如金吗?
韩美林直言,很多画家是学洋画的,学灰调子太多了,看不起民间,但真给他这几种颜色,他也不知怎么抹。可能他不知道颜色在民间是直接用来表达感情的。
恰恰是,扎根民间的韩美林所呈现的艺术是那么现代——红、黄、蓝变出绝妙的色彩缤纷。
说到现代,话题就多了。
韩美林打比方道:从运笔的方法上说,西方是横着往外抹,比如油画。东方不是,东方是竖着握笔提气,不管书法还是绘画,都是提气。艺术强调个性,强调独立性,强调民族性,它不是商品,艺术全球化是一种艺术的变态。
“我曾受到俄罗斯艺术的影响,而不是表面模仿他们。你看我画得很结实,这不可否认有他们的东西。”韩美林感谢俄罗斯艺术家比如苏里柯夫、列宾等对他的影响。艺术家只有下蛋,没有义务研究蛋里边的成分和成因,这要由别人去研究。
再看这土泥巴捏的壶,是不是也很现代?
▲韩美林作品
当年,韩美林有幸与顾景舟合作过两把经典名壶——“此乐提梁壶”和“雨露天心提梁盘壶”。2010年5月,“雨露天心提梁盘壶”在北京嘉德拍卖会上拍出了1150元人民币的天价。
这是一把怎样的“天价”壶啊?直线与弧线交错运用,转折处明快流畅。提梁及盖的设计新颖、大方。壶流横平竖直,壶身外方内圆,以点、线、面为主,充分掌握运用了雕塑空间关系的美学概念。壶身刻有篆书“两三点露不成雨,七八个星犹在天”之铭文。
韩美林设计的紫砂壶,打破了传统紫砂壶以“耳朵型”为主的单一形制,具有极高美学价值,享有“美林壶”之誉。“美林壶”主要采用宜兴黄龙山泥矿的泥料,五色土都有,其中尤以最为珍贵的“墨绿泥”为主。
你说,远古的、民间的、现代的,谁能离得开谁呢?
韩美林身上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就是他曾经遭遇过闻所未闻、几近极致的屈辱与折磨。人们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的画里,却找不到这些历史的阴影——没有愤怒、嫉恨、愁苦与伤感,没有这种心理的表达、宣泄,乃至流露。在他的艺术中,从题材、形象,到境界、情感、色彩,全是阳刚、明彻、真纯、浩荡、阳光——画中的色彩无比美丽灿烂,充满着生命的活力与魅力。
▲1996年,韩美林在美国亚特兰大创作雕塑
“我积累了很多年,想了许多年,我一直憋着。”处于兴奋中的韩美林,是否有过苦闷期,是否有过自我怀疑或自我否定?
当然有。韩美林的方式就是开着“大篷车”到下边去找新的感觉——生命是有情感的,可以交流,可以焕发。
真可谓,无道亦有道。
追本溯源,韩美林的成功,归功于民族和人民,归功于行驶了40年之久的“艺术大篷车”——通俗定义就是“采风”。
数十年来,从1977年开始,韩美林的“艺术大篷车”开始追寻文化艺术的“三江源”——驶过了祖国大江南北,从中原重镇山东、河南,西行到西北边陲的陕西、宁夏,攀登青藏高原进入青海、西藏,深入西南腹地贵州,又一路向南去到江苏、浙江等地。先后情定禹州钧瓷、宜兴紫砂、龙泉青瓷、博山琉璃、陕北剪纸、安塞腰鼓、临沂土窑、贺兰岩画……
数十年来,韩美林的“艺术大篷车”载着他的学生一路走来,深入挖掘、整理、研究各种民族民间艺术,多种古老的民间艺术形式,经过韩美林巧夺天工的现代设计,被画龙点睛般赋予了现代艺术的灵性和韵味,使得古老的民族民间艺术焕发出新的生机,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韩美林在宜兴创作紫砂壶
“走这条民族现代化的艺术之路,看笑话的有之,尖酸刻薄批判的有之,我不在乎。”韩美林心里想,他跟着中国大地上的陕北老奶奶们是没错的。她们的背后是长城、黄河、长江、喜马拉雅山,那里屹立着千古不灭的龙门、云冈、沧源、良渚、安阳、莫高窟、阴山、石寨山、贺兰山……
韩美林几乎是在呐喊:“我也大言不惭、问心无愧地讲,我是中国的艺术家,是中国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韩美林还要不断地创作下去,深入下去,因为中华民族文化的风采,还远末在世界人民面前展现。
早在1980年,韩美林首开先河成为新中国赴美举办个人画展第一人,2015年跻身中国美术界首位受聘联合国的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其事业之常青令人叹为观止。而除却社会身份的耀眼光环,如今耄耋之年的韩美林也甘愿退守书斋,以清华大学第一批文科资深教授的身份专注于教育,在追求艺术生命长度的同时,不断扩展艺术领域的宽度和艺术传承的厚度。
▲韩美林 雕塑 《母与子》
韩美林有句口头禅:“我每天都在进步!”作为一位著名当代艺术家,他时刻都想着突破自己,突破艺术藩篱。
“世界大同、艺术大同,就是世界艺术没落之日、死亡之时。”在韩美林看来,艺术强调个性,强调民族性,强调独立性。一个国家的文化形象,是这个国家文化传统、文化创造、文化实力的体现,国家不仅要有实力,而且要有魅力,没有文化的民族就像沙漠里建起的大楼一样。
沙漠里韩美林歌吟:远古的、民间的、现代的,美妙无比!
两个人——
一南,一北,一世界,重塑自己颠覆自我
一个韩美林,为什么会有四地艺术馆?
起先,连他们自己也不大会相信。
相识之初,妻子周建萍几次在丈夫韩美林生命的危急关头,日夜守护寸步不离,韩美林也在周建萍的陪伴下一次次创造出艺术上的奇迹。
2005年,第一座韩美林艺术馆在杭州诞生。
2008年,第二座韩美林艺术馆在北京开幕。
2015年,第三座韩美林艺术馆在银川问世。
2019年,第四座韩美林紫砂艺术馆在宜兴落成。
▲韩美林 “美林的世界在威尼斯—韩美林全球巡展”展厅之狂野的生命
速度之快,作品之多,影响之大,令世人惊叹不已!
那是2001年,韩美林遭遇心脏急诊搭桥这件事对夫妻二人触动很大,假如手术出现意外,韩美林在通州工作室的几千件作品该如何处置?捐给国家,还是分享给亲友?
这件事,韩美林在康复后坚定地告诉妻子:“我不走市场是因为我的每一件作品都不重样,卖了就少一种风格,我想将作品留给后人做研究。”
韩美林,一位真正的艺术圣徒,他用生命来祭奠美——即使在苦难中,身边堆满丑恶,他心灵向往、寻求和看到的仍然是美。
“老实说,我是一个时间的穷人。”韩美林的青春是在劳改和坐牢中度过的,他在号子里只能用筷子在裤子上练画,回到北京的那年已经50岁了。如今,时间真正到了他的手中,他只有不停地画。
▲韩美林和周建萍
从2005年到2019年的15年间,韩美林和周建萍的4个“孩子”诞生,其间均经历了不为人知的“备孕、怀胎、难产”的过程。
萌生第一个“孩子”——杭州韩美林艺术馆的念头是在2003年,那是周建萍刚离开杭州北上。
那么,如何完整地将作品留给后人?“根据美林的创作态势,除了建馆别无它法。”周建萍坦言,当时韩美林工作室,坐落在通州区梨园镇云景西里一栋经常漏水漏电的借来的小楼里,四周如荒野。直到2003年一次回杭州,他与杭州市政府一拍即合,决定在杭州建立首座韩美林艺术馆——其捐赠的1000件心血力作,成为镇馆之宝。
坐落于植物园内的杭州馆,由于是旧楼改造工程,故无论在设计、施工、展陈等方面均遇到挑战,夫妻二人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往返于植物园的工地和位于钱塘江对岸的家。
“那个时候,按照我们当时的经济条件,就连自己家的房子也是用按揭的方式买的。”周建萍与韩美林穷并快乐着——每每在工地与大家吃完盒饭,开着他的二手小红车载着老公,一路欢声笑语跨过钱塘江回到温馨的小家,颇有点过“小日子”的感觉。
人们羡慕杭州人,杭州人有福气,因为韩美林是杭州人的女婿。但是不知道周建萍是用什么办法,把人间的姻缘转化成为美的姻缘。把一种艺术的美,融入到大自然和历史人文异常优美的环境中来,建起这样一座艺术馆。
▲杭州韩美林艺术馆
2005年10月19日,杭州韩美林艺术馆正式开馆。这座艺术馆,规模之宏大,艺术之灿烂,让人感到惊讶,让人感到震撼——它的美为杭州的景致增加了含金量,也给江南文化增加了新的人文内涵。
在周建萍心里,韩美林的生命中,杭州具有特别的意义。如果说,山东是他的“父亲”,那么杭州便是他的“母亲”,毕竟韩美林身上流淌着绍兴母亲的血脉。“杭州女婿”这个称呼,随着杭州馆的开馆应运而生。
“因为有了杭州馆,随后才有北京馆。”周建萍笑言,它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全新的建筑,其设计理念是一个“美”字,总体布局是一枚印章——如果我们把整个公园看作是一幅自然山水画,那么艺术馆正好是画上那枚鲜红的印章。
“印章与画的关系对应着艺术馆与公园的关系,彼此缺一不可,相得益彰。”韩美林解释,而书法与篆刻恰好是韩美林艺术创作的一部分,因此选用“美”字作为艺术馆的平面图案原型,将书法的笔画与建筑的功能空间相对应。
同时“美”字既为韩美林名字中的一字,又可理解为美学、艺术之美,具有写实与抽象的双重特性。
▲北京韩美林艺术馆
2008年6月25日,北京韩美林艺术馆开馆——韩美林向通州区人民政府捐赠了2000件作品。“祖国培养了我,我应该回报祖国,现在我脑子里有太多的东西想表现出来,可是我太忙了,我太懒了,我恨不得有人把我抓进监狱里去,到了里面我就可以静心创作了……”这就是真实的韩美林。
从此,京杭大运河的南北两端均有了韩美林艺术馆。
那是2010年,在北京馆两周年之际,夫妻二人决定孕育第三个“孩子”——银川韩美林艺术馆。所幸的是,当地政府高度重视该项目,同意在贺兰山岩画保护区建立艺术馆,唯一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是,让艺术馆与山体融为一体。
“银川韩美林艺术馆的设计灵感,源于对贺兰山苍茫雄壮的感动,以及对当地居民因地制宜建造房屋方式的传承。”周建萍描述着,艺术馆建筑的外形和构造完全与贺兰山融为一体,整体嵌入场地,空间错落有致。规矩方正的主展厅与更开放、空间更丰富的互动展区有机结合,并在多元化空间中引入日光与山景,真正做到了空间功能与空间形态的完美结合。艺术馆外墙面装饰毛石,均就地取材于贺兰山区域,是目前银川市最高的外装毛石砌筑建筑,同时也表现了现代艺术与大自然的对话。
在银川馆5年的建设中,我们对这座有着塞上江南美誉的城市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周建萍和员工们都爱上了贺兰山,爱上了山上的一草一木,爱上了那儿的岩羊、那儿的花草、那儿的白雪……
▲银川韩美林艺术馆
特别令韩美林和周建萍难以忘怀的是2015年12月21日,中外300名嘉宾飞抵银川,冒着摄氏零下10度的寒冷,共同见证第三座韩美林艺术馆在贺兰山下落地生根。西北人民在欣赏韩美林巨量作品的同时,亦可尽情感受历史、艺术、自然与当代精神的交融对话。
无疑,银川韩美林艺术馆的诞生,是韩美林为泱泱中华献上的又一份深沉的艺术大礼——当韩美林缓缓上台,捐赠1000幅作品时,他忽然转身面朝贺兰山,深深地、深深地鞠躬,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结缘贺兰山,是韩美林砥砺修行路上的菩提飘香,而贺兰山岩画结缘韩美林,也必将重焕荣光,奕奕传神。
正如著名学者余秋雨所言:地球上有两条人造的长线,是中华民族独有的,是中国人的骄傲。一条是万里长城,一条是大运河,这两条长线,使我们中国人站在地球上有一种分外的骄傲。
从杭州到通州,韩美林把大运河的头和尾贯通了,在大运河的这条长线上,诞生了两座艺术馆。
还有一条长线,长城。长城的中心点就在宁夏,第三座韩美林艺术馆就建在贺兰山下。韩美林未必是从宏观的一个地球线条上来思考问题,但是人们相信,最大的艺术家一定是搭到了脉,韩美林搭到了运河之脉、长城之脉。
▲杭州韩美林艺术馆内景
独一无二!一位艺术家同时拥有三座大型艺术馆,无论从规模、品类,还是数量,都太浩瀚了,被誉为“一个人的敦煌”。
令人惊讶,三座艺术馆里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唯一。韩美林从来不重复自己。“这些作品都是从他生命中迸发出来的。”周建萍笑言,他像一个原子反应堆,不停地裂变,不断地再生,灵感喷涌。
“没有艺术,你就不知道世界有多美。”谈及自己数以万计的绘画、书法、雕塑及设计作品,韩美林说,他热爱艺术,正是因为这份狂热,才坚持走过这么多年,才有这么多的作品问世,装满整整三大艺术馆。
而在这满满的爱之外,其中的故事与哲思、情趣与品味、道义与担当,相互交织,耐人寻味。
韩美林的想象力是不可思议的,韩美林的创造力是令人惊叹的。
“直到现在,我的创作好像还没有开始。”人们能够解释韩美林这个谜只有一点,那就是韩美林对于生活的激情,对于大地的激情,对于人民的激情——激情是艺术的动力,爱情也是一种动力,这个动力只有周建萍知道。
情感就是力量。人性也是力量。
▲北京韩美林艺术馆内景
灵感总是在困难时出现——韩美林的三座艺术馆就是最好的总结,韩美林的艺术世界就在这三座艺术馆里。
人们不禁要问:韩美林在杭州、北京、银川的艺术馆之间内容上有区别吗?
韩美林笑答:杭州馆是综合性的,他的“四兄弟”全在其中。北京馆最大,作品不仅全面,数量多,而且经典;银川馆比较独特,它表现他与中华民族艺术源头的联系,与根的关系。
重要的是,对传统的敬畏。
“因为岩画与我关系非同寻常。”韩美林解释,银川馆的意义,表现了中国当代艺术家对自己文化的崇敬,再现中华文明直到今天还被不断地发扬光大。
也许,这三座艺术馆,杭州、北京的会热闹一些,但是在哲学意义上,银川韩美林艺术馆更深刻。
▲银川韩美林艺术馆内景
为什么?
人们在说起韩美林现象的时候,有很多解不开的谜,这个谜在贺兰山找到了答案,这是一个重要的标识。
常常是,周建萍面对韩美林幻想:这样饱尝苦难的人,但在他的作品里,看到的是一片欢悦、一片爱心,一片天真——走过苦难岁月的人,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我们从贺兰山岩画里找到了答案:当代艺术家韩美林走出了艺术史的限制,走出了地域的限制,走出了我们一般所想象的一个男子汉有仇不报、有怨不申的逻辑——原来他在这儿读懂了人之为人的根本。
鉴于韩美林和宜兴有着四十余年的情缘,宜兴市人民政府盛邀韩美林在宜兴文化地标中建立宜兴韩美林紫砂艺术馆,为此,韩美林夫妇整整纠结了6年!总觉得全国有南、北、西三座韩美林艺术馆已经足够了,但终究还是抵御不了陶都人民的盛情,抵御不了自己几十年与这块神奇土地的情感,2019年12月21日,随着宜兴韩美林艺术馆的开馆,在全国开创了3+1模式——即三座韩美林艺术馆+一座专题馆(紫砂馆)。
至此,“一个韩美林,四地艺术馆”在中国大地上成为一种标志。
▲韩美林和周建萍
周建萍笑了:老天是公平的,如果说上半辈子美林受尽磨难和不公,那么下半辈子该“换了天地”。其实,美林从不怨天忧人,对自己更没懈怠过。他勤学苦练,将自己5000件心血力作捐给了国家,这就印证了他经常说的那句话:祖国培养了我,我的作品只有还给人民。
这不是豪言壮语,这是一个本性纯良血性男儿的胸怀。三座韩美林艺术馆,便是豪迈的佐证。
“好的婚姻应该是互相成就。”自幼生长在杭州的周建萍自诩与韩美林组成家庭是“南水北调”,在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既要互相包容,又不能放弃自我,幸福就是一场修行,而修行永远是一个过程。
只有过程,才会像幸福,像花儿一样永不凋谢。
韩美林充满传奇。
韩美林特立独行。
韩美林是一团谜。
…
纵观中国当代艺术界,韩美林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韩美林,出生于1936年12月26日,中国当代极具影响力的艺术家,在绘画、书法、雕塑、陶瓷、设计乃至写作等诸多艺术领域都有很高造诣,是一位孜孜不倦的艺术实践者和开拓者。
在中国的杭州、北京、银川创建“韩美林艺术馆”,在宜兴创建“韩美林紫砂艺术馆”,继1980年美国纽约曼哈顿区10月1日定为“韩美林日”以来,2013年12月21日首个“韩美林日”在中国确立。
2015年10月13日,韩美林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称号,成为中国美术界获此殊荣的第一人。现为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陶瓷艺术委员会名誉主任、世界华人协会副会长、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名誉会长。
来源/《品位 • 艺术空间》2021年第5期
文 / 刘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