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林《战争与和平·鼎爵系列》

七十八年前的七月七日，卢沟桥一声枪响，标志着中国全面抗战的开始，更是民族精神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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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纪念卢沟桥事变七十八年纪念，特摘选韩美林散文《那远去的镣声》，并附图韩美林《战争与和平》系列雕塑，大刀也许已有青锈，但勿忘国耻的警钟仍在敲响。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兵器系列》

那远去的镣声

韩美林

小时候放学回家，经常看到从伪省政府大门里押出两个犯人，一男一女，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夫妻。男的走在前面，五十岁上下，又高又瘦，头发胡子像杂草一样乱七八糟粘得满头满脸，一条铁链从脖子上搭下来，一双除了骨头就是皮的脚脖子上缠着带血的布条子，上面拖着一幅大镣。女的眼睛大大的，很漂亮，四十岁左右，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夹旗袍，双手紧紧地抄在一起，袖缝里露出一个带小锁的手铐——虽然是这副打扮，但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寒酸气。不用说，他们这是刚刚被审讯完离开伪政府，由六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押着，缓缓地向城西走去……

五十多年过去了，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这触动心头的一幕。他们后来是死是活，我全然不知，但他们时常在我脑海里出现，也时常在我梦里出现，这是我记忆里没法摆脱而又非常模糊的两位我敬重的大人。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兵器系列》

当时我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也不懂什么是抗日，只知道他们是中国人，中国人和日本人不是一家人，中国人是自家人！

每天早晨上学我目送他们走远。

每天下午放学我跟随他们西去。

我确信他们俩都认识我，知道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瞪着两只大眼睛默默地接送他们进出西门。这件事深深地铭刻在我心头。但直到十年后，我才为他们流下泪水。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兵器系列》

我长大了。

我知道了历史，我惊讶地读到了那么多中华民族蒙受外强欺凌的历史，也知道无数（是真的数不清）同胞、先烈和人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让外来强盗砍掉了头颅!从一八四〇年起，直到一九四九年解放，中华民族就没有间断地受到列强的百般欺辱，虽然我只看到这一百零八年的尾声，但已经足够唤起我对这个生我养我的古老民族的热爱与饮恨、敬重与贬斥。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兵器系列》

想起那些汹涌澎湃的历史，半夜里跳起来，吃着饭站起来，上山吼起来，望天喊起来，撕胸抓肺，捶胸顿足，恨不得让上帝睁眼，让龙王抬头，让他们看看，这平白无故的苦难，怎么没完没了地落到中国人的头上！

苦难的中华民族千万不能忘记，那些列强们在背上给我们烙上的那两字“国耻”！

我经常自思自忖拍案高吼，我长了一黑头发、我袭了一身黄皮肤，我印了一脑袋儒、佛、道，我接了满怀的直立天地、栋梁气魄、无我无他、吞吐大荒。从受教育的那天起，我就有了光明磊落、终岁端正的雄心壮志。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国耻”二字胜过一切。最令人羞辱的是国耻，最无地自容的是国耻，最“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使人决然一死的就是国耻。所有的豪言壮语，都不能忘记“国耻”二字！

三千五百万颗中国人头，是死在“二战”中日本人的屠刀之下，这一百零八年还有多少中国人的头掉在人家手里呢？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鼎爵系列》

那两个我敬重的、永世不忘的大人，如果你们在天有知，会知道，那个每天都用惊恐而同情的眼睛看着你们、跟你们一起出西门的小孩，已经从模糊变成了清醒，从同情国人变成了民族仇恨，变成了一生也受用不尽的动力。他起码知道绝不愧对这个民族，决不忘记这个民族千疮百孔、历经凌辱的历史！他走遍世界各国，看到那些熟悉的中国文化与智慧的结晶在别的国家博物馆里被用来炫耀他们曾经掠夺的历史，他顾不上自己是个男子汉，泪落如泉涌……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兵器系列》

我想起了昔日的郐子手们，想起了往日的大汉奸，也想起了中华民族遭遇苦难的父老同胞、兄弟、姐妹，几千万颗人头，绝不甘于埋在自己被砍的土地上！他们死不瞑目！

我想起了铁骨铮铮，也想起了乞降。我们下一代可知道一八四零年的鸦片战争？人家拿着鸦片不远万里来毒杀中国人，腐败的清政府不仅赔了英国两千一百万两银子，然后，还搭上一个香港！

侵略者美称自己是“日不落国”，一个蹂躏全世界人民几个世纪的流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会想到人家的“民生”、“主权”吗？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两次将圆明园烧成一片灰烬，俄国“大狼”出面“调停”，中国又赔上八百多万两白银，割了块九龙说是为了“拯救中国”。那只俄国“大狼”因“调停”有功，又夺走了乌苏里江以东的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算作奖赏。我们世世代代的子孙们，记住这血肉铸成的四个大字吧——“莫忘国耻”！

想一想，日本和俄国为了掠夺中国，就在中国的土地上打起来，不管谁胜谁负，都要中国赔了金银赔土地！甚至中法战争中国战胜了法军，清政府竟下令停战、乞降求和，订下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鼎爵系列》

这条约那协定，一个目的：瓜分中国！

日本军国主义者近百年对中国和亚洲人犯下的滔天罪恶，只字不向他们的后人交代，不向受害的所有国家赔罪，他们换了另一个手法，用经济的手段来达到富国的目的，他们让他们的儿女忘掉日本给亚洲人民的斑斑血债、家仇国恨，他们仍在悼念二战中的“圣战英雄”，这不能不使中国人民警醒起来！记住，往日的大汉奸不思罪责在日本天皇面前无耻地大讲中日之战是“两口子打架”！记住，先烈们那悲壮的爱国绝唱、无数敲响的警世洪钟！中国人再也不能忍受第二个一百零八年！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鼎爵系列》

当然，历史就是历史，即便你急得眼睛流血，也不能使历史重来。仅仅一个“二战”使全世界九千万人被夺去生命。这个债能让一个至今不认罪的日本军国主义在那里任意涂抹历史而无动于衷吗？这九千万颗人头，怎能就一块肥皂一个钥匙链一个九十度大鞠躬了得？

数不清的先烈，歌不尽的民族义士，哪里又是一曲《黄河大合唱》能嚎啕殆尽的民族仇恨呢!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鼎爵系列》

今天，刺刀挑膛、奸杀自由的列强们已经不能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为非作歹，也像那远去的镣声一样，淹没在历史长河里。今天不论在哪里都能看到满面春风的人们去工作、去购物、去打扮、去那些自己想去的地方。在海外，看到中国的同胞们去学习、去打工、去异国签证旅游……

但是，不可忘记的是那段漫长而残酷的历史，能想得到，假若历史又在眼前重现，人们会选择哪一个位置站在这个世界上呢？巨人？小丑？英雄？汉汗？

今天，我扬眉吐气地去了几十个国家，受到最高的礼遇，我虽然自豪，但是我也由于黄皮肤、黑眼睛而遭到冷遇，我虽然自谦，但是我也由于来自中国大陆而遭到个别海外“华人”的蔑视，他们忘了自己也是黄皮肤、黑眼睛，他们认为拿了外国护照，说了外国话，那层皮就脱掉了。在国内，我们也看到那些在和平年代生长的“幸运儿”们。他们不像我们这一代人，酸甜苦辣都尝尽。他们没有听过那远去的镣声，没见过刀光剑影血肉模糊，他们更不知道今天的日子是怎么来的！

折回来讲，我们能不能在这些历史面前，接受另外一些反思呢？究竟我们给那些强盗什么样的机会和条件，能让他们肆无忌惮地屠杀、掠夺、蹂躏、烧杀？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石器系列》

一个日本伤兵就吓走了一村的人！为什么？

战争投降国每年都有“国耻”纪念日，他们什么“国耻”？他们朝拜靖国神社悼念“二战”的刽子手，是以为耻吗？为什么？

我们的社会正在翻天覆地。二十一世纪是中国腾飞的世纪，我们的大厦不能建立在沙漠上，我们不能相信一个没有文化、没有民族、不知荣辱、不念国家而只知洋酒洋烟、钱迷心窍的一代能一夜变成栋梁，我们必须教育我们的孩子不能天天麦当劳、比萨饼、韩国烧烤、日本料理，还要记住大饼、油条、窝窝头、咸菜、稀饭、酱豆腐；记住祖国富强一定要有一大批做学问的人，不能靠玩弄股票就富国；记住，最有名的王府井大街上，看到一个汉子被吐了一裤腿子粘痰，那个穿戴入时的姑娘跪在那里舔下来……

韩美林《战争与和平·石器系列》

软件比硬件重要得多，它能使大厦倾覆！

不要忘记：我们的祖国曾经被人蹂躏。

那远去的镣声，回荡在我的心头，一缕悲凉、一抹遗恨、一股莫衷一是的奇耻大辱……

国魂、民魂、我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