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讲坛,共论《民族复兴的文化担当》
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需要文化担当。彰显文化追求,激扬文化力量。2013年6月23日,在韩美林艺术馆成立五周年、艺术馆南展区崭新亮相之际,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第62届文化讲坛《民族复兴的文化担当》在充满艺术魅力的韩美林艺术馆北展区举行。
出席文化讲坛的嘉宾们
讲坛综述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本质上是文化的复兴。当天,外交部原部长李肇星,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文联副主席冯骥才,教育部副部长郝平,著名表演艺术家濮存昕,清华大学副校长谢维和,全国政协常委、著名艺术家韩美林,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白岩松七位演讲人汇聚在韩美林艺术馆,以韩美林艺术的文化灵魂和精神气质为切入口,从文学、艺术、教育、传播等不同角度,分别阐述了文化担当的时代意义。现场的嘉宾不仅直观地听到七位演讲人精彩的言论,领略他们或幽默风趣、或睿智沉稳的个人魅力同时,更是在妙语连珠中感受到“文化的力量和份量”。
央视著名主持人白岩松担任本次文化讲坛的主持人,一开场就阐明了论坛的主题。在整场论坛中,白岩松以他冷静幽默、机敏睿智、博学才智的主持风格引来阵阵喝彩。
开场语录 主持人:白岩松
曾看到一篇采访冯骥才老师的文章,他说,面对文化遗产的保护,他认为“知音太少”,我有同感,到了韩美林艺术馆,这种同感又会有一些动摇,因为现场这么多的人,知音在增多。今天文化讲坛的题目是“民族复兴的文化担当”,我理解它有两个含义:“民族复兴”归根到底其实要用文化复兴去衡量;而“文化担当”恰恰是问我们每个人,我们自己能为这种复兴去做些什么?
几个月前,一个国外的教授接受中国记者的采访谈到了文化问题,他提出了一个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成为今天文化讲坛开始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应该记住的一个问题,他说,“我在中国这么多年,非常清楚中国的文化几千年源远流长,中国很有文化,但是为什么在日常生活中却见不到这些文化呢?”他指的并不是外在的东西,而是从一些人的行为方式当中没有太多的感受到这五千年文化的影响和滋养。我们每个人的职责究竟是什么?这正是我们今天文化讲坛要讨论的。
我从来不认为中国文化需要有一次重新发明的过程,而是需要把蒙在中国文化上的灰尘擦掉,把很多的禁锢除去,在这时,“解放”这个词便变得非常重要。曾经在许多年里,“解放”这个词被定义为军事行动和革命行动,如今该让我们恢复 “解放”二字的原本含义,如何让本来就拥有巨大生命力的中华文化解放出来,重新在这个时代绽放出它应有的光芒。我想这是我们今天要阐述的共同主题。
今天其实我是带着正装来了,车开进门后我摇下车窗,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今天要不要穿正装,工作人员告诉我不要求。旁边的人说这是艺术家的,我觉得这不是艺术家的气派,而是今天我们文化讲坛的一种气质,什么气质呢?正装在心,自由在外。(全场鼓掌)
首先要请出的这位演讲嘉宾,他是我见过的提问能力最强的一个非记者,他总是不断地在提问,习惯拿着小本子做记录。他一直是一个“年轻人”,因为他好学,永远对未来的世界保持好奇,他还曾经半夜接到过总书记向他发出的提问。他就是我们原外交部的部长李肇星,我想今天我们就叫李肇星先生为好,有请李肇星先生!(全场鼓掌)
在祖国面前永远年轻
外交部原部长 李肇星
先纠正一下岩松,在我和郝平部长毕业的北京大学,“先生”的意思是“老师”。我们读书时称北大的老师,不管男老师、女老师都叫“先生”。所以,我真不敢接受“先生”这个称呼,最好叫“同学”,(全场笑)我们一块儿学习,向各位艺术家学习,向各位年轻同志学习,叫“同学”你永远不会错。(全场鼓掌)
今天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我有点儿激动,也有点儿紧张,说实在的,我准备了一份演讲提纲的,但刚才走的急,丢了,丢在了什么地方不知道。(全场大笑)但正好给我提供了一个学习的机会,我就向韩美林同学刚才那样,想到哪里说到哪儿。
1998年,我一个山东乡下孩子,从来没有做过的梦变成了现实,当上了中国驻美国特命全权大使……(此处省略500字,李先生在用“山东慢书”的方式一一介绍了在座嘉宾,还和在场的小巨人姚明开起了玩笑,引来大家会心的笑声,最终回到论坛的主题)今天,我主要讲三点体会。
第一,人民至上。文学、艺术都源自人民,人民最伟大。实际上不管是搞文学艺术工作,还是搞其他工作,牢记这点特别重要。就像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大闭幕后对记者讲的那段话,我和夫人是含着泪听的,都特别感动。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一句就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其实最根本的道理往往是最朴素的、最简单的东西。人民才是衣食父母,不光是衣食这种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也是劳动人民创造的。
有一年我去意大利,到了文艺复兴名城佛罗伦萨,那里诞生了一位巨人,就是哲学家、戏剧家、诗人、作家但丁,马克思说过文艺复兴需要巨人,也是产生巨人的时代,他就是马克思说的那种巨人。我就问佛罗伦萨市市长,您为这个城市感到最骄傲的是什么?当时我年轻,有点儿过分自信,我以为他会说但丁。但是没有,他说我们感到最自豪的是,这个城市在文艺复兴初期的一批餐馆里的男服务生,加上后来的女服务员一块创造发明了芭蕾舞——饭店里人很多,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为了显得潇洒、高挑,同时又不能把菜汤弄到客人身上,就用脚尖走路。吃饭的人说挺好看,不上菜的时候你们也走给我们看看,这就是芭蕾舞的起源。现在有人说中国的民族艺术不高雅,开始欣赏高雅的芭蕾了,但实际上你认为高雅的芭蕾,也是普通饭店的服务员创造的。所以人民最重要,不管是精神文明还是物质文明的创造都是如此,记住这一点对各项工作都有好处。
第二点我想讲的是祖国唯一,就像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妈妈一样,我们山东话叫“娘”,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娘,我们也只有一个祖国。
你看美林老乡,出生在1936年,当时他的家乡山东济南被日本军国主义占领了,他之所以奋发学习,也就是为了将来祖国的解放、民族的解放,想的是祖国。解放以后,他又遇到好多挫折,但是一心还是想着祖国、想着人民,艰苦努力。他在下放到陶瓷厂的时候,想的还是要发扬祖国的传统文化艺术,一边干一边创新。这点特别让我敬佩,真的,我们只有一个祖国。
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一段话我永远难忘——那是跟邓小平同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实在的,咱们中国人,不光外交官,就是老百姓在外国人面前都特别注重自己的尊严,山东话叫“面子”。在我的外交生涯中,只有一次当着外国人流泪,就是那时。当时小平同志已经年迈,但他还是激动地和外国朋友讲,我这一辈子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那就是台湾问题,我怕活不到看见解决问题的那一天了。当时外交部的年轻翻译是含着眼泪把小平这话翻给外宾听的,当时我也在场,激动不已。
韩美林同学在艺术创作中就是这样,不断地严格要求自己,不断地创新,只要对祖国、对人民有利,他就做。我要特别感谢他的,是我在担任中国奥林匹克运动会申办委员会委员的时候,他很支持。第一次申办失败了,第二次才成功,中国人多少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2008奥运会,很多人为这届奥运会做出了贡献,包括今天坐在这里的美林老乡,他设计奥运会吉祥物的过程,多么不容易啊。
最后我想讲的一点就是学海无涯。我想起了我的老师,在北大亲手把毕业证发给我的著名教授、物理学家,后来当了北大校长的周培源先生。他告诉我,他的老师、相对论的创始人爱因斯坦曾经说过:“成功=努力工作+适当休息+少说空话。”
最后套用白岩松同志的一句话,借用一下你的知识产权,希望各位也都适当休息,劳逸结合,不断地取得新成就,在祖国面前、在历史面前、在知识面前,永远年轻,天天向上。谢谢。
我们都应做中华文化的志愿者
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文联副主席 冯骥才
白岩松:接下来要介绍的嘉宾是冯骥才先生,很多人不太礼貌地叫他“大冯”,但他很高兴。我一直觉得我们俩有很多差异:第一,他喜欢篮球,我喜欢足球,但我声明我喜欢的不是中国足球,因为中国足球与足球并不是同一种运动;(全场大笑,鼓掌)第二,他画画,我不会画画;第三,他写的小说是虚构的,我做的新闻必须是真实的。但是最近我陆续看到他很多的东西之后,我明白我们有一点是相同的:我是中国第一个志愿者的形象大使,这么多年一直愿意去做志愿者,我前几天还说我是中国大剧院的志愿者。没想到不久后看到冯骥才先生的一段话,他说“我就是中国文化的志愿者,这些年,我一直在用志愿者的心态和身份做所有我应该做的事情”。接下来有请冯骥才先生!(全场鼓掌)
冯骥才:
我最近经常说的一句就是“做文化遗产保护,我缺少知音”,但岩松的呼吁让我特别感动。确实,我们都是志愿者,中国的很多知识分子做的工作是不求回报的。所以,我们一定都是志愿者。
民族复兴和文化担当的问题应该讲什么?我觉得首先应该讲“复兴”。既然说到“复兴”,这就说明我们的民族在五千年历史上一定有过辉煌,有过很灿烂的、值得我们骄傲的、领先于世界的成就。“复兴”,实际上就是重现历史辉煌或者再现历史辉煌,但再现历史辉煌一定不是回到过去,不是回到某个历史的时空,比如汉唐。我们要再现的辉煌,一定包括国家统一、国力强盛、社会富足、生活殷实,但这还不够,还需要高度的文明。
一个大腹便便、浑身流油但缺乏文明的社会,一定是一个庸俗的,暴发户式的社会。一个没有文明准则、文明底线、文明自律的社会,一定是丑态百出的。文明是一个民族,一个社会终极的追求。
我们讲“中国梦”,最大的梦就是高度的文明,文明的享受是人类最美的享受,是人类的终极梦想。如果仅仅是一个富得流油的社会,实际上它越富、越有钱,就越糟糕,因为这个社会充满了病灶,说白了,就充满了“癌细胞”,吸收的大量的营养只能滋育那些癌细胞。所以,文明才是一个民族复兴的关键。
有一个观念特别需要思辨,就是“经济社会”,这个概念的提出,我觉得具有创新的思想,也契合当时的实际,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激发了社会极大的创造力,也带来了30多年来中国社会迅速的富裕和发展,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但是到了今天,中国的社会富裕起来了,起码我们有一部分人是非常有钱了,,但中国该富到哪儿去?这是一个大问题,是不能不思考的,因为我们片面地关注了社会的经济发展,而这些问题又往往是不能用钱解决的。
所以,经济社会是不是我们唯一的社会属性?我认为现在确实应该思考把文明社会作为我们社会的目标和追求。我们讲社会的正能量,文明就是社会真正的正能量,而且文明就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真正的软实力。
不久前我在英国温莎城堡碰见一件事情。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宴会厅,非常豪华,藏有很多世界名画,包括达·芬奇的手稿。李肇星先生告诉我,1992年的时候,温莎城堡失过一次大火。火势非常大,消防队员都很难进入城堡,老百姓便自己开车去救火,老百姓怕来不及,抓到什么就往外搬。火着完了,最后清点东西,奇迹出现了:城堡内的藏品一件也没少。我听了觉得很震撼,就说了一句话,“这才是国家的软实力。”这个软实力是什么?就是高度的文明。所以,我想文明是我们社会终极的追求。
文明和文化是什么关系?文化的终极目的就是文明。我们所有的文化事业,终极都是为了社会。艺术家、作家改变不了社会,但他们能够影响社会,抚慰人们的心灵,补偿社会的缺失,当然这个缺失是精神的缺失。
我想将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文化应该由谁承担?”首先是人。我有一个观点,就是文化自觉。那么,应该谁先自觉?我觉得首先应该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应该有文化先觉,先感知文化,感知文化前沿、感知这个时代的文化重点,然后作为志愿者把文化承担起来。当然,我们更希望所有的人都要有这样的文化自觉。知识分子应该有这样的文化自觉,国家应该有国家的文化自觉。
讲文化承担,还有一批人是非常重要的,就是我们的文化人——艺术家,作家等,他们是非常重要的承担者。比如,如果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没有但丁、达·芬奇这批艺术家,没有知识分子、作家、诗人、哲学家的话,我觉得就没有文艺复兴。
但是文艺复兴是多方面的,必须有它独特的思想,文艺复兴并不只是作品本身的繁荣。一个民族必须解放思想,必须喊出这个时代灵魂的声音,灵魂的渴望,还要转化成伟大的、千古传唱的作品,这才是民族的复兴。
我们呼唤民族的复兴,我觉得文化的复兴首当其冲。我们一方面需要很多的艺术家、作家等能够站出来;我们还希望得到整个社会的关切。文化是多方面的,包括教育、医疗等。多少年来,文化产业化、教育产业化、医疗产业化在推动相关产业发展的同时,也遗留下了积重难返的问题。所以,我们的任务是非常重的。
说到这里,我知道韩美林的真意了,美林不仅是给我们贡献了这么好、这么美妙、让我们震撼的海量作品,同时他是一个有责任的人,对一个国家民族有担当的人。所以,在他艺术的宫殿里给我们开辟了这样的天地,让我们思想得以碰撞和交流,向美林致意,谢谢!(全场鼓掌)
教育不能闭门造车
教育部副部长 郝平
白岩松:教育需要来自很多方面,要想培养人,就需要有文化、艺术、体育这种大文化的概念进入其中。姚明可能会有同感,去年伦敦奥运会的口号叫“激励一代人”,其实也蕴藏着“教育一代人”的含义。奥运会即将闭幕的时候有记者采访伦敦奥组委的官员,“请问体育是用什么方式来激励一代人的?激励他们什么?”这位奥组委官员回答的后半句让我热泪盈眶,他说的前半句是“体育教会孩子们如何去赢”,这很正常,也是体育的精髓。但接着他说了后半句——“并且教会孩子们体面、有尊严地输”。
我认为当下的中国极其缺乏“输的漂亮是一种成功”这样的概念,所以,大家都想去赢,因此,教育责任重大。接下来的这位嘉宾非常有资格跟我们聊聊这个话题。有请教育部副部长郝平!(全场鼓掌)希望我们的教育永远得到“好评”。 (全场笑)
郝平:
我对韩美林老师有几个特别重要的印象,第一个就是奥运会篆刻的“跑”字,他作为艺术家特别执著,亲自去找当今中国古文字专家的“第一把交椅”裘锡圭先生,又去找清华大学研究古代史的李学勤先生,经过认真研究和推敲,最后他让“跑”字真的有了奔跑的感觉,也让我感觉到了韩美林老师对艺术创作的追求。
第二个印象是前年在美国举行的中美人文交流第二次高层磋商会议上,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同志在麻省理工学院发表演讲,正赶上麻省理工学院150年周年校庆,送什么礼品好呢?当我们拿出韩美林老师画的<马>时,全场掌声雷动。当时韩老师在这幅巨作里把清华大学和麻省理工这两所中美著名高校艺术地连在了一起。那副巧妙构思的国画,给我印象特别深。
第三件事,今年端午节韩老师邀请我去他家里。他带教两个博士生,那天他给我提了很多问题。我说,韩老师,今天是端午节,你怎么提那么多问题?但是我感觉到了他对博物生培养的严格和严肃。他跟我讨论了现在怎么培养博士生、导师怎么给博士生上课、博士生本身怎么做学问等很多问题,提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我都记下来,也向有关领导汇报了,我认为这些建设性的意见都非常重要。
在今天的文化讲坛上我有两个建议,第一,韩美林美术馆五年来成为了中小学艺术修养、艺术教育的重要基地。现在这种基地太缺乏了,文化担当首先要培养青少年。
我到过法国等很多国家,一走进他们的博物馆,会发现里面都是中小学生,他们把现场的教学放在那里。刚才李肇星老师讲到达·芬奇,如果学生能在达·芬奇的作品前听老师介绍说,达·芬奇他也是一个科学家,解剖学家,设计过飞机、桥梁等故事,这样的现场教学会给学生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这方面我们往往特别欠缺。
历史教学不到历史博物馆去,艺术教学不到艺术博物馆去,都是闭门造车,这种教育方式是培养不出人才来的。韩美林艺术馆利用这个基地免费向中小学开放,五年来熏陶了大批学生,令他们受益匪浅。
第二个建议,文学家们、艺术家们,我们特别希望你们能到大学、到中小学去帮助孩子们进行艺术方面的教育。我知道李肇星先生在北大担任国际关系学院的名誉院长,在北外担任国际关系学院的院长,还在南开大学任职;冯骥才老师也在南开大学教授学生。我们呼吁社会各方面的艺术人才,都能到学校去,到基层去,到青少年当中去,去培养学生们的艺术修养。
我就提这两个建议。时间关系,我很希望把余下的时间留给濮存昕先生和谢维和先生,最后我们还要期待韩美林先生的演讲,谢谢大家!(全场鼓掌)
大学最重要的是出思想
清华大学副校长 谢维和
白岩松:接下来的这位嘉宾,一提到他的名字大家会想到军队,因为他叫“谢维和”。 (全场笑)一提“维和”,大家就会想到维和部队。是的,现在中国国际地位上升,已经派维和部队到国外去了。但是,想维和,治标派部队;想维和,治本靠文化和教育。没有文化和教育,未来的人类不可能真正地维持和平。接下来有请清华大学的副校长谢维和为大家演讲,有请。(全场鼓掌)
谢维和:
刚才冯骥才先生说,他听说今天在这里举办“民族复兴的文化担当”的文化讲坛,感觉有点儿吃惊,觉得韩美林先生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似乎他这样做不太符合他自己的禀赋和特点。从他对韩老师的了解来说,这话是对的。而从我的角度来说,韩老师这样做却又在情理之中。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是大学老师。大学老师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文化的担当者吗?作为大学的老师,承担文化的担当者,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义务,而且,做这件事情在一定意义上也抓住了大学最重要的职能和本质。
坦率地说,我今天在这里不是作为清华大学副校长,而是作为大学老师的身份来的。我们现在对高等教育、对大学的评价,往往背离了大学作为文化担当者的角色,至少有那么一点点背离。
为什么呢?我们现在评价一所大学,大量地采用那些数据、指标,比如有多少老师、多少同学、多少实验室、多少土地、多少经费等等,以至于我们成天纠缠于这些数字中。其实这些数字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谁都不会怀疑西南联大的那批老师、那批学者对中华文化巨大的担当。如果我们用数字来评价韩美林的艺术,恐怕也很难把他列为某个级别吧。
作为一所大学,作为一个民族复兴文化的担当者,最重要的是它在文化上的贡献。评价一所大学,我们也许要有一些数据,我不反对那些数据,因为它是物质基础。就像冯骥才先生说的那样,一定要有经济的增长,要有社会的完善,这些都是要有的,但不能仅仅有这些。大学作为一个文化机构,作为一个民族振兴的文化担当者,首先要评价它在文化上的贡献、在文化上的担当,以及在这种贡献和担当中所能达到的境界。
让我们回想一下,当初冯友兰先生在谈到知识分子的境界时,说到自然的境界,说到道德的境界,最后他提到天地的境界,我想这足以给我们很大启示。而在我看来,最高的是思想的境界。大学在民族振兴的文化担当者这个角色中最重要的是要出思想。它要出论文,它要出各种技术,但最重要的是要出思想。
回到我们今天的现场,回到韩美林艺术馆的现场,实事求是地说,这样一个艺术馆的建设应该不仅仅是让通州区,让韩美林本人,以及一些热爱艺术的各方好友来做。同样,不无遗憾的是,当前对于大学建筑设施的规定中竟然没有文化馆和博物馆这一类的建筑。所以,我也想借这样一个机会做一番呼吁,如果我们把大学真正看成是文化的担当者,一个文化担当的重要机构,那么,在大学的规划建设中,博物馆和文化馆应该是题中之义。谢谢大家!(全场鼓掌)
每个人都是文化的担当者
著名表演艺术家 濮存昕
白岩松:接下来的这位嘉宾我们都非常熟悉,刚才李肇星部长看到他留胡子,说他冒充“老人”。(全场笑)他的确是一个“年轻人”,每年365天,刨去休息或出差,他有二百多天都在话剧舞台上,我很少见他急过、恼过。我一直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他是如何葆有这样一颗平静的心、平和的心,做着大艺术家的事儿。接下来有请濮存昕演讲。(全场鼓掌)
濮存昕:
我提议年轻朋友到网上把闻一多先生的那篇诗歌《奇迹》找出来,我看了以后觉得那应该就是我的文艺宣言或者说文化宣言:“我等,我不抱怨,只静候着一个奇迹的来临。”你既然许了愿,就要一直等,一直期盼,一直要在梦想中坚持守望。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民族复兴也好,文化担当也好,总觉得是个太大的题目。,但是如果我们仔细想想,其实这些和我们每个人都是有关系的。就像我们的生命,实际上就是在传承和担当着。每一个中国人,不管是知识分子还是普通老百姓,我们每个人干的事儿都是过自己的日子,吃中国的饭、说中国的话、想中国的事儿,这实际上就是传统担当的基本内涵。而且我们还要养育子孙,要把祖上对自己的影响传给下一代,不光是养孩子,还要育孩子。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在进行着这样一种微观的、具体的传承和担当。
我特别有感触的是冯骥才老师讲的,文明是终极追求的目标,文化的终极目的是提高民族文明的程度。文明程度提高其实是每个人的事儿,当然知识分子应该首当其冲,应该有一种传承,并且启迪同代人或下一代人。我们也应该学习先贤们的那些美德,那些美的文化、美的思想,然后往下传承。
但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是文化的担当者,比如,我开车时看到有人把车开到应急车道上,我反对这样干,也同时告诫自己,甭管迟到不迟到,甭管误不误事儿,只要车子没出故障,我就是不占应急车道。我觉得很自豪,因为我是文明的一个坚持者。孔夫子说:“君子常怀行,小人常怀惠”,君子总想着守规矩,小人才老想着占便宜或者得点儿利。
我曾经扮演过鲁迅和弘一大师那样的文化先贤,他们对我个人的修行上很有帮助。我觉得他们身上具有艺术价值的部分是他们的生命样式,而不只是鲁迅的作品,不只是弘一法师的《送别》或者是他的金石篆刻和绘画。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一个想当知识分子的演员,我在读了弘一法师的传记之后,觉得他身上最了不起的一种态度就是放下,就是心无所住,他说:“一事无成身渐老,一钱不值何消说”,这句话是我的座右铭,他把自己称为“二一老人”,我妄称自己是“二一之徒”,我也自己刻了一个小章。
我今年马上过六十了,(观众席传来惊叹声)我想人生很短,人生也很长,我还有很长的时间,有年轻人那样一种力量去创作,去完成自己的人生课程。
民族复兴的文化担当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的事儿。我最后想讲的,是我学习传统文化并且结合自己的生命体验后得出的人生感言,有六个字,:
第一个字是“玩”,活到老,玩儿到老。比如美林,他有一种兴致,他像孩子一样玩出艺术,但他的玩不是敷衍了事,不是不认真,这种玩儿是充满童心的。
第二个字是“学”,学文化,要掌握知识。你要想和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人生对话,就必须得学文化。
第三个字是“做”,做就是实践,行千里,破万卷。
第四个字是“悟”,你信息量多了,走南闯北,看的书多了,交往的人多了,吃亏上当多了,走弯路多了,你就会有比较,其实比较就是悟,就是自然有了直觉,知道该选什么,不选什么;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
“悟”之后应该懂得第五个字“舍”,该给别人的给别人,不该自己拿的不伸手。乐舍善施,轻装前进,就会规避很多麻烦,就真能做到一天到晚乐乐呵呵。我们能懂得舍,就会很轻松,就能回到原本,返璞归真。
传统文化养育了我们,我们得把它传承下去。我觉得应该在无形之中教育年轻人,我不怎么跟年轻人张嘴,我看到过老前辈们谆谆教导年轻人该怎么演戏,但对有些年轻人来说马上就变成耳旁风。我在边上看着,就觉得以后我不能这样,但是你怎么办?你要有担当,你要把你的东西传承下去,传承不是说我端着架子,说我是祖师爷,我是老师,你们年轻人就非得学我。
最后一个字是“了”,我看到所有人都在纠结,纠结名和利,到最后缺少一种豁达。我们的一生到最后谢幕的时候可能并不精彩,但在最精彩的时候,我们应该懂得该结束就结束,该开始就开始。
我马上就60岁了,60岁之前我要干几件事儿:第一,遗体捐献,这件事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一签字就行。第二,我一定要在60岁之前完成最后一次献血,这是让我自己觉得很快乐的事,也促使我到了该了的时候就乐乐呵呵地结束,就像我演出一样,乐乐呵呵地接受谢幕,然后卸妆回家该干嘛干嘛。以上就是我对于文化担当的一点个人体会,在这儿有点儿罗嗦,对不起大家,向所有朋友致敬。(全场鼓掌)
保留和创造未来的故乡
著名主持人 白岩松
柏拉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谁会讲故事,谁就控制世界,谁就拥有整个世界”,我就一直在想,对于中华民族,对于各个民族,什么是那个民族的故事?其实,文化就是那个民族的故事。一个民族若有故事,就可以解决这样三个问号:因何而著名?因何而流传?因何而有用?我不妨用三个小故事讲起。
前几天我去了德国的莱比锡。莱比锡有博览会,还有保时捷的生产基地。但是到了那儿没有人向我们提这些,他们首先提到的是巴赫。巴赫在那里工作了二十多年,瓦格纳在那里出生,门德尔松在那里工作过……每一个人都会跟你说这些。我们见到莱比锡市长的时候,他也极其自豪地向我们介绍这座城市因巴赫而著名。我们问市长:这个城市将来要打造成德国东部的大都市吗?市长回答:一个拥有巴赫的城市怎么能只满足于成为德国东部的著名城市呢?我们要成为国际著名的城市。他们的底气就在于巴赫在那里生活过。
第二个问号,因何而流传?上个星期,我去浙江南浔古镇,人们自然会领我们去藏书楼。一到藏书楼,讲解员是这样介绍的:中国人都讲富不过三代,你们看这家第三代就出了个文化人。我一听特郁闷。(全场笑)到这个第三代,文化人就要败家了。这个人爱书成痴,把前两代积累的巨大财富全买成了书,一共有17万孤本、善本等,建成了这个藏书楼。现在这座藏书楼却是南浔最著名的古迹之一,是浙江图书馆的分馆。周恩来总理在解放南浔之前专门有一个批示,告诉解放军这个地方有藏书楼,不许炮火轰击,要保护。
在即将离开藏书楼的时候,我们说,幸亏他们的第三代是“败家子”,是个文化人,他没有继续去积累有形的财富,而是积累了无形的文化,当然这17万册的书也是有形的,让这个家族流芳百世。因何而流传?因文化而流传。
最后因何而有用?大家都知道《富春山居图》,为什么叫富春山居呢?当年,在富阳郊区的一个深山老林里,一位80多岁的老人开始画这个《富春山居图》。我相信600多年前城市里的人也都在做“有用”的事,也就是与钱有关、与名有关的有用的事儿,歌舞升平。而这一位文化人孤寂地在山上开始画《富春山居图》,画了几年画成之后,他恐怕也意识到这种无用,因此,老先生把他画的《富春山居图》送给了一个叫无用的僧人,因此这幅画也叫“无用诗卷”。但是600多年过去了,当时那些有权有名有势的人烟消云散了,这座城市却因为这一幅当时叫视作无用的画而著名了。现在这幅画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扎扎实实的有用的真金白银,成了招商最有用的东西,这就是无用的有用之处。
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一两代中国人是没有故乡和没有故居的人,大家都在迁徙。经常看到父亲领着儿子,指着广场上的地砖说“你爸过去就住这儿”。1994年,冯骥才老师就为保护天津要拆的街巷,组织100多位摄影师去拍照。最后房子都拆了,艺术家们用无声的眼神把房子留下了。
美林老师和很多艺术家究竟在做什么事情呢?他为我们在保留和创造我们未来的故乡。真的,不管很多年后你在世界上哪一个角落,当你看到这幅画或者那幅画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是中国,你走不丢的。多年前有一个中国的文化人,离开了祖国,他认为自己从此将成为一棵没有根的树。几个月之后,他踉踉跄跄走进国外的一个图书馆,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地走到《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一系列书的前面,在那个昏黄的充满旧书气息的空间里他号啕痛哭。但是他突然感到自由了、安全了,这不就是中国吗?我没有离开它呀。
因此,韩美林他们这些艺术家们就是在为未来的中国人保留故乡,哪怕你失去故乡,依然会在他们的作品中知道这就是中国。谢谢!(全场鼓掌)
什么是真正的老师
全国政协常委、著名艺术家 韩美林
白岩松:最后有请,什么头衔都不加了,没意思,就三个字——韩美林!(全场鼓掌)
韩美林:
同志们,该我讲了,我可能讲的语无伦次啊。(全场笑)
今天文化讲坛的题目对我来讲也是一个压力。但是我想,大家应该来讨论这个问题。我想了半天,怎么讲这个民族复兴,怎么讲文化担当?我今天感觉自己就是个“战士”,没资格谈论这两个大题目,但是我可以谈谈当“战士”的一些体会。
肇星同学刚才说我是个大男孩,我现在对大家讲,我不是个大男孩,我都77岁了,虽然我心里不一定没有苦,不一定没难处,但我绝不言苦,因为我是个男人!(全场掌声)
教育把我培养成一个战士,在教育上,我认为想搞外语的就让他搞外语,不要弄得搞古典文学的也要把外语学得多好。我们这有五六十个大学毕业生,他们说过去学的外语现在基本上都忘光了。(全场笑)我们那时候不考外语,但是可以选修,选修也是很重视。那个时代培养出来的许多学生,到现在还是我们国家的栋梁。
我们已经走向世界了,可是我们在低头拉车,这就是从前教育的结果,现在大家看看,有些所谓的教育耽误了多少老师和学生?研究生到我这儿来,我问他跟谁学的,怎么学的?“甭提了,多少年才见导师一面,也就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不是给他打杂,就是他自己写书去了。”
我今天绝对不是表功,表的话也是表我们从前受到的教育的功。我韩美林是个普通学生,大家看到了,我就是一头牛,天天耕耘,这是谁交给我的?我是1949年4月参军的,现在还是一名战士,还是一头老牛。上苍说韩美林你就是头牛,你这辈子就干活吧,所以,我到现在还干活。同志们,你们可能不相信,两个半小时内我设计了290把椅子,大家都说漂亮,说我脑子好。这要感谢我的老师啊,周令钊是我的班主任,我给他磕过三个响头,诚心诚意地磕,为什么?因为他教会了我本事。
有人说我这个行,那个行,其实都是老师教给我的。我一入门,就开始学音乐欣赏,第一首曲子就是《蓝色多瑙河》,后来我还加入了民歌队。为什么我画画还唱歌?这是老师培养的结果,音乐、舞蹈、戏剧等都是相通的。我1952年就来到北京,看人艺演的《龙须沟》、《长征》,后来跟于是之等很多老师都挺好的。人艺是藏龙卧虎的地方,演员们基本上都会画画、演戏,各方面的修养都很厉害,都是国家的精英啊!
我举个唱歌的例子,我画的激烈就得唱英雄之歌,画面是抒情的就得唱陕北民歌(现场唱起了陕北民歌,全场热烈鼓掌),评弹我也能唱。(唱起评弹,全场鼓掌)柴可夫斯基的也行。(哼唱,全场笑)谁教的?都是老师教的,同志们,那就是教育!
讲到教育,我招的学生不多,他们高中考大学攻了一次英语,大学毕业以后考研究生又攻外语,有些艺术天才早就给弄下去了。你看清华、北大的那些有名的学者,数学考零分、英语考零分的人,人家怎么成了学校的骄傲?同志们,该学外语的就去学外语,让他好好学,让他学精,省的翻译得中国人听着像外语,外国人听着像中国话。(全场大笑)《霸王别姬》到法国被翻译成了《一个妃子的烦恼》,多难听,(全场大笑)根本听不下去,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不是一个概念。
另外,留学回来的人应该助推中国的文化,你不能回来了以后就以为自己成了救世主、成了祖宗。要尊重我们自己的国家,尊重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假如真有文化的话,就能理解东方文化跟西方文化不是一个概念。
你看我们现在唱的歌,都是“想你”、“爱你”、“流眼泪”。 (全场大笑)我举几个民歌的例子:“脚踩着大路心牵着你,喝油都不长肉了”, (唱民歌)你听听这个词写的多棒,这是民歌!(全场鼓掌)“九里里的山疙瘩,十里里的沟,一行行青杨一滩滩柳。毛驴驴儿结帮柳林下过,花布的驮子晃悠悠”, (唱了起来,全场鼓掌)这些民歌,多好!
今天讲点儿体会,我不是在这儿吹牛,我们从前的教育,老师给了我们太多的东西。现在的有些教育方式很难让学生成才,我多么多么希望同学们,欢迎你们常到我的艺术馆来,把这里当成教育基地来学点东西,我会毫不保留地教给大家,谢谢!(全场鼓掌)
结束语 主持人:白岩松
美林老师是以感恩的心态在做传承,因为他对老师说“谢谢”的方式是争取比老师做得更好,他一直在做,不过刚才听他又是唱歌、又是模仿,感觉文化担当变成了文化单弦和文化单口,(全场笑)然后李肇星先生就用餐巾纸给我赶紧写了一个“批示”给我,“应该上春晚,请岩松抓落实”。(全场大笑)
刚才我突然想起美林老师说过黄永玉先生的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大鹦鹉,上面写有8个字:“鸟是好鸟,就是话多。”(全场大笑)看到这幅画我眼泪唰就下来了,原来主持人也是有吉祥物的。(全场大笑)
为什么要说话?因为有人听,为什么今天下午大家都说得好?那是因为有高人听,有好人听。今天一下午持续到现在,大家的状态非常好,那是因为姚明那么高的耳朵在听。我还要告诉大家,其实大姚的一只耳朵听力并不很好,但是他聚精会神地在听,在座的多少前辈,还有多少年轻的学子都在听,其实你们这种高水平的听,激活了所有人的说。
想起一个故事,释迦牟尼有一天早上对着自己的像在祭拜,旁边的徒弟懵了,“师傅干嘛?这是我们鞠躬的地儿,您鞠什么躬啊?” 释迦牟尼一乐说,求人不如求己。所以,文化的事情我们求不着别人,求人不如求己。谢谢文化讲坛,谢谢所有的演讲嘉宾共同在做求人不如求己的文化复兴的事儿,也谢谢所有的聆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