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创造的原动力

　　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 刘梦溪
　　各位下午好！前面演讲的几位都这么会讲话，相比之下我算不会讲话的。 （全场笑）
　　余秋雨我很熟悉，他跟我太太更熟悉，都是从上海戏剧学院出来的。我跟秋雨有很多年的友谊，有一次我在深圳出差的时候，在酒店里看到电视上的演讲人是余秋雨，我就从头听到尾，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演讲，我想他怎么这样会讲话啊!（全场笑）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叫《“看”余秋雨演讲》，发表在上海的报纸上。他实在太会讲话，他讲完以后我就觉得“剩意无多”。
　　那我来说点什么呢？朋友们都说韩美林的艺术具有艺术狂欢的性质，这句话我很能认同。韩美林的艺术与其说是艺术的狂欢，不如说是生命的狂欢，这样一种艺术精神，体现在他艺术的各个领域。
　　大家都喜欢他的艺术，我个人比较留意、也令我震撼的，是跟我平常的研究有关系的部分，因为我主要研究历史、文化史、思想史。所以早期他的装饰艺术我还没有很留意，一旦他进入书法领域，我就比较留意。而《天书》这部著作出来的时候，我确实感到一种震撼，我知道这里面有一种秩序和自由。
　　西方有个哲学家叫哈耶克，翻译他作品的人叫邓正来，他翻译这部书的名字为《自由秩序原理》。这是西方一位很大的哲学家，“自由秩序原理”这个概念给人很多想象，书法就是最能表现自由秩序原理的一种艺术，或者说是一种文化。因为书法是自由的，有一种深切的结构性的秩序感，所以书法艺术或者说这种精神最接近于自由秩序原理。韩美林一开始推出《天书》，我看到一种秩序，因为在文化领域，从东西方文化来讲，有些词汇东方有，西方没有，有些词汇西方有，东方没有，比如像“结构”这个词是西方的，中国没有“结构”。 “秩序”这个词中国也没有直接讲，但是中国讲“则”，也就是“规则”的“则”，《诗经》上有句话，叫“天生民，有物有则”。 “物”是具象、实际、现象，而“则”就是规则。这句话讲的是大千世界。我们也可以用这个观点来看艺术，一个学者文章写得好，我们会称他“有物有则”，就是说有内容，又有理论。我们在韩美林的《天书》里看到了这种秩序和规则，而且看到了一种结构性的庄严。因为《天书》不是实有的文字，是从甲骨文、经文以及后来的各种书法、岩画当中，各种艺术的线条当中概括出来的。
　　这种书法里面的庄严性和秩序感，是一种文化精神，我看了以后感到震撼。我还注意到他对书法艺术新的演进。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没有“终极”之说，他的创造是无穷无尽的。我刚才说“生命的狂欢”，而这种生命的狂欢来源于创造精神和自由精神，其实艺术家艺术体验的根本来源就在于自由精神。
　　我研究史学，研究陈寅恪先生。王国维先生去世的时候，1929年，清华大学要给他立一块纪念碑，碑文请陈寅恪先生来写。在碑文中，陈寅恪先生提出他一生所秉持的精神，叫“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而在他的另外一部书《论再生缘》里，这是1953年写的，陈先生又提出一个概念，叫作“没有自由的思想就没有优美的文学”。
　　在我看来，一些有创造力的艺术家，其基本的源泉来自于个体生命的自由精神。韩美林也是如此，而这种自由精神在他的书法里面，尤其是最近两年的书法里有一个新的体现，这个新的体现就是他的行草、大草和狂草。我看到的不算太多，比如诸葛亮的《出师表》、苏东坡的《荔枝叹》、李清照的《满庭芳》、文天祥的《正气歌》……仅仅这几个，就能看出一个艺术家通过书法所表现出来的自由精神。如果说《天书》使我感到震撼，那么这批狂草之作令我感到惊叹，我看到一位艺术家不间断的创造精神，而这样一种艺术题材、体裁、样式，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直接的表达。
　　今天文化讲坛的主题是“民族文化的现代意义”，这正是我近年比较关注的课题。我曾经几次提出中国传统思想价值当中有一些概念，这些概念非常重要，是立国和做人的基本思想依据。我讲到了“敬”，但是我讲这个词，是取它最本源的意义，是自信的庄严、人的庄重性。我讲到了“术”，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不起的精神，这里面有一种高贵的精神和力量之美。我还讲到了“和”，宇宙世界不是对立而亡，是“和而解”不是“仇而亡”，这个世界如果有冲突的话，不是“你死或者我亡”，而是走向“和而解”，使大家走向更好的世界。我还研究“耻”，《中庸》里面讲“知耻近乎勇”，孔子讲“博学于文，行己有耻”，“耻”这个概念非常重要，在孟子看来，没有耻，就是“非人”，就不是人了。我关注的这四个概念，是中国文化精髓里面很深邃的、有现代感的理念意义。
　　中国文化有一个特点，它缺少工具理性的成分，可操作性比较弱。能够有操作性地传承的有几样：一个是中国菜，西方人也能吃，因为传承性很强，可以操作，可以学；一个是中国功夫，在世界上有广泛影响，功夫可以学，可以操作；还有一个是书法，书法是可以学的，可以练的。
　　而有一些中国文化的内容不是简单地通过学就能够直接进入它的精神，所以在中国文化的传承当中，书法的作用非常之大，有笔有工具，带有一定的工具理性成分在里面。往往，中国文化的精神在书法里面表现得最为集中，最为突出，好像中国文化的东西都装到书法里面了。韩美林在他70岁之后，艺术创作不断有新的境界，进入大草、狂草的境界是艺术发展了不起的阶段，这也是对中国文化的直接传承，给民族文化注入了现代意义。 （全场鼓掌）

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 王铁成
　　我精心地准备了稿子和提纲，可前面这些人全给说了，（全场笑）连“剩意无多”都给说了，那就没什么了，我说什么呀，我觉得应该谈一谈韩美林的存在。
　　韩美林是一个忠实于中华民族的美术家、艺术家。他有一种真善美的素质，不管客观环境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即使像“文革”期间那样的遭遇，在他心里面也没有造成太多的影响，反而使他更加真善美。我想起了石涛的一句话，“我之为我，自有我在”。为什么是“我”，因为“我”是韩美林。当然这里包括个性、悟性、经历、勤奋……我觉得这不是仅仅靠培养而出来的，关键还在于那个“我”，才会有韩美林存在，有韩美林的作品出现。
　　他的作品我了解过，也调查过，那么多人都喜欢看，为什么？就是因为他的童心、真善美。他心地很纯洁，又很勤奋。所以我觉得韩美林的社会价值，应当放在民族文化的现代意义这个范畴内去考察，不只是他写的文章，也不仅是他的一些雕塑或者是一些平面艺术作品，而是综合的。
　　我与韩美林认识很多年了。现在有的人开着汽车上班，是为了挣钱，是用经济的眼光去对待自己的行为。但韩美林天天起来就干这一档子事，你什么时候去，他什么时候都在做艺术创作，这非常可贵。所以他的生活虽然很劳累，但我觉得他很幸福，因为他心里面没有铜臭，就是把最好的艺术记录下来，奉献给社会。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难得的。
　　他的艺术是全面的，那么怎么方便我们欣赏和了解呢？我建议在这次大展的基础上，能出一本画册，收录各种类别的精品，写一些说明，推广出去。这会是净化心灵的享受。
　　我看他画马，然后题字：“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我仔细一看，马是有马鞍的，有马镫的。他画的是战马，还不是站在那儿的马，是飞奔的、能打仗的马。他就把内心的这些气势给画出来。而看他创作的“母与子”系列，一看就有一种恬淡的、说不出来的美，心马上就静下来，没有了那种飞扬浮躁的东西。所以我建议这次展览后要出一本画册，让更多的人知晓，受到文化感染。谢谢！ （全场鼓掌）　

　　
　无需翻译的世界语

　　
　　著名作家 陈祖芬
　　
　　韩美林的艺术在匆忙的现代社会里，是一片叫人不能不放慢脚步的圣地。纯净的，迷人的，气势恢弘的，气象万千的•……这一切是无需翻译的世界语。
　　如果有更多的人走进艺术馆、博物馆，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多一份沟通，多一份和平，多一份友情。
　　韩美林的书法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泻”出来的。他的行草奔涌而出，不管多少字，都好像一气呵成，一笔写就。那一幅幅狂草剪不断，就好像是摊在巨幅宣纸上的连笔抽象画。
　　韩美林说他的脑袋瓜里老是出来新东西。他这么说的时候就用右手从头顶往外拔，好像有一种魔术，就是这样在头上一拔，就哗啦啦地变出很多东西来。
　　在我看来，比所有展出作品更奇幻、更不可思议、更美不胜收的，是韩美林的草稿本。依我看，他的草稿本比他的其他作品都更加珍贵。大家可能想象不到，他的每一个本子都画得满满当当的，有成千上万的人啊，鱼啊，凤凰啊，十二生肖啊，那种奇妙的交叉，那种唯美，那种美美与共，那是世间万物各种想得到的或者想不到的奇幻的共生。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不把草稿本出本书，其实不用他回答我也知道，他根本顾不上。他脑袋里的新东西拔都来不及，已经画好的就先扔在一边吧。
　　有人不明白，韩美林怎么突然走火入魔般地变出一本一本的书法作品来，他的回答就四个字——“晨起练手”。但是就这么四个字，说的可是他几十年晨起练书法，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就开始练，他的书法是从5岁开始一直练到75岁才拿出来的，所以他跟我说他“潜伏”了70年。
　　韩美林有“两多”，一是作品多，二是朋友多。他前半生的磨难、他这几年的病痛，都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即使夜里如何腿痛，他晨起照样练手，即使他的视力如何云山雾罩，他写字照样天马行空，而且更加才情勃发。
　　韩美林有种气场，他一出现就能够把朋友们全都变得天真起来，烂漫起来。他还有一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叫朋友们高兴。我没有见过，哪一个人像他那样拥有那么多的朋友。他还总是忘不了陕北黄土高坡上的那些老大妈，还有那些他捐助建立的希望小学里面的小朋友。美林的朋友还包括中国国航的八百架飞机，美林杭州的家里满地都是图案，为了画一只凤凰不知道参考了多少资料，画了多少遍。他称他的助手或者称他的朋友们一律叫同志们，“同志们”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内容，平等、自由、快乐、无拘无束、说天说地……
　　他总是说，我韩美林是共和国的儿子。今天在国家博物馆举行韩美林艺术大展，就是共和国之子掏心掏肺、披肝沥胆地向祖国母亲和父老乡亲们献上的一座艺术宫殿。 （全场鼓掌）
　　艺术家的变法之道
　　

　　中国国家博物馆副馆长 陈履生
　　
　　首先我要代表国家博物馆欢迎各位的光临。听了几位嘉宾激情洋溢的发言，我也很激动，他们对于韩美林先生的评价我是非常认同的。但是激情过后我们要回归理性，应该研究一下韩美林先生艺术独到的原因在哪里，尤其是今天文化讲坛的主题是“民族文化的现代意义”，我们要探讨个性的创作与这一主题的关系是什么。
　　几年前，在人民大会堂举办过韩美林《天书》发布仪式。 《天书》的问世，确实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天书”与韩美林以往的艺术形态并没有特别的关联，但也有内在的联系。最近有这样一个评价说，韩美林的“天书”是他的终极成就。这个终极成就我也能认同，因为“天书”确实有很高的成就，但是终极成就不能反映韩美林的艺术特点，韩美林艺术特点的终极在哪里，我一直在寻找，一直在追问。
　　虽然他的艺术风格一变再变，但就他所对应的文化环境和文化理想，使我们看到了“以不变应万变”这样一个当代美术创作的现实。因为我们司空见惯了很多声名显赫而且是拍卖高价的名家们，几十年如一日地用他们一以贯之的题材、造型、线条、色彩等等，这种“以不变应万变”毫无疑问是当代文化积淀工业文明的成果，因为用机器做一个零件从头到尾都是没有变化的。但是人们总是希望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用每一天新的理想和新的情怀对待每一天的日起日落。
　　我们看到韩美林在艺坛耕耘这么多年之后，他的创造性就好像百米赛跑一样。人们既可以看到一个个极致，又不断看到有新的艺术类型出现。当他的《天书》出现之后，我们又看到他的琉璃，还看到在紫砂这个领域也有新的创造，同时又看到他近期推出的岩画系列作品，这些都让我们感受到民族文化所赋予的现代创造力。
　　我们非常庆幸中国有着丰富的岩画资源，从北面的内蒙古、到西面的新疆，再到南面的广西，岩画所传递出来的远古信息，如今依然可以像韩美林先生的“天书”那样给人一种不同的文化猜想。
　　毫无疑问，这种文化的符号也给予新时代的创造以启发，因为这中间潜藏着人类早期的信仰、宗教以及各种文化信息，成为一门世界性的学问。艺术家们的关注可能不像考古学家那样，通过一举一动来解释文化关系或者相关年代的确认，而是将与科学造型不同的造型引入到自己的鉴赏体系中，或者直接借鉴成为与自己的艺术相关的一部分新的内容。
　　韩美林脱离了他的先人所依赖的岩石和金属的工具，用笔将之转移到纸上，这其中相关联的问题正是我们今天所要探讨的美学方面的关联。他必须存留自我，才可能获得艺术的新生。韩美林把握住了问题的本质，因此他的创作所表现出来的美学意义和艺术感受超越了原始性，他的岩画系列似乎融入到当代社会之中，成为当代的艺术创造。
　　岩画系列似乎表现出了一种返祖现象，好像回到了初始的状态。然而与这种状态相应的韩美林已经今非昔比，他在溯源的方式中创造出自己的艺术王国。韩美林不藏不掖，不仅暴露了自己的家底，同时好像把家底中的旧物翻出来重新利用一样，似曾相识，又因岁月焕发出新的感受，这就是艺术家的变法之道。
　　回到今天文化讲坛的主题上来，我们探讨民族文化的现代意义。在我看来，这个现代意义其中就有传承发展中的创造，而这些创造的核心就是艺术家的变法之道。谢谢！（全场鼓掌）

将理性思维融入审美创作

　　
　　著名文艺评论家 仲呈祥
　　
　　韩美林先生留给我们当代文化建设最为珍贵的一条经验是，他不仅是一位忠实于祖国和人民、具有丰富感性思维和形象思维的艺术家，还在于他在审美创作的全过程中，能自觉地注入一种哲学层面的思维。
　　他的创作绝不是纯粹的形象思维和感性思维，在我看来，他的创作是注入了一种理性思维，并且融入到审美创作的全过程中，继承了中华民族优秀美学艺术传统的意象思维。
　　意，含有抽象的意味；象，是形象的意思。一位艺术家是否重视哲学思维层面的锻造，是有关一位艺术家能否攀登上艺术审美高峰的关键问题。
　　比如乔布斯，他和他同时代的计算机专家相比为何高出一筹？他自己做了回答。他说，到了晚年，他愿意用他一生创造的科学技术的财富来交换同哲学老人苏格拉底聊一个下午的天。他把哲学思维放到了如此重要的地位上。
　　我在同韩美林先生的交往当中，我深感他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的情是对人民、对祖国的赤子之情。正如他在全国政协会议上，凡他以为是不正之风或风不正之人，他都敢于直言，从来不留情面。但是对于弱者，甚至对于动物，他都充满了关爱之情。
　　大家都看到他在兔年年历上的一幅画，旁边题词，“小白兔，你别乖，撒腿快跑逃命去吧，如今人们已经杀红了眼，没人把你当乖乖”。他用他的这支笔制止那些破坏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行为。他的作品给我们以善良的人性，给我们真善美的自觉追求。
　　今天，从韩美林艺术展里我们看到了艺术的魅力和穿透力。走进展览大厅，可以这样说，我感受到的第一层意义在于，要用艺术来丰富人类包括科学技术人才的丰富的形象思维，提升我们的想象能力。因为只有情感丰富、富于想象的人，才敢于假设，科学才能突破。第二层意义在于，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艺术的功能不仅能开发人类的右脑，丰富人类的形象思维，使敢于想象的人的思维发展到理想状态，更重要的是，艺术能够呈现每一个个体的善良的人性，唤起人们对真善美的自觉追求。
　　韩美林是一个情感丰富、与人为善、慈悲为怀的人。看看他对小动物的慈悲，看看他对中国体操队那些一身是伤、为国争光的孩子们倾注的一腔关爱。他的艺术作品每一次都让我惊讶。你看看他的山水画，他所有的山水画都不一样，他真正是把祖国的山水化为了他心中的意象，然后用他的笔表达出来。
　　正因为充满了个性，我们的文化才丰富多彩。（全场鼓掌）

　　在民族文化中寻找真我

　　
　　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何家英
　　
　　每次跟韩美林老师接触，我都会很感动，无论是参观他家里的陈设，还是参观北京通州的艺术馆以及看到今天这样的大展览，总是让我内心激荡，而且让我感到惭愧。我就在想，为什么他会具有如此大的创造力？这种创造力似乎是三四十岁的人才具有的一种激情，特别是画人物画的，要是到了60岁以后，似乎这种激情和创造力就变得很弱，因为笔墨表达跟年轻的时候没有办法相比。但韩美林却始终激情勃发、创造不止。我想从三个角度来谈谈我的想法。
　　第一，他对艺术、对美的那种热爱，是发自内心的。这种热爱本身是出于他的善良，是因为他品德的高尚和对美的这种真，这些都促使他在美的创造上不断地去汲取，不断地在学习。我们知道韩美林这个名字的时候，可能都是从一个个小动物开始，那是多么有人性的东西。可是谁想到，30年后的今天，他的作品格局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个阴柔、可爱的小动物变成了就像余秋雨老师刚才讲的“汉唐雄风”。如此大的格局的转变，一方面因为他在努力地学习，另一方面由于他富有天赋又善于发掘。
　　第二，作为一位艺术家，他有文化担当和民族担当。他不是仅仅把自己当作一个小我，自己实现个性。看起来，似乎他提供给我们是唯美的一个艺术世界，但是他内心所要担当的其实是关乎我们民族文化的兴亡，是这样一个重要的课题。民族文化是埋藏着的，只有挖掘才能露出来。韩美林老师就是在不断挖掘，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我们才会发现那么多的类别。
　　当他看到了那种人们遗忘了的、看不懂实际含义的“天书”时，他知道那是远古文化特别强盛时期的符号。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的文化强悍、自由，那个时期创造的文字自秦代统一中国之后就都被摒弃了，所以后来我们不知道它的含义。可是韩美林看到了它的价值，那是多么难得的中国文化的符号，一种美的观念，不能够丢弃。所以在不久之后，韩美林就给我们看了“天书”的稿件，给了我们一种震撼。出这本书的时候，他的大拇指已经磨得露了骨头。
　　第三，韩美林老师能够建立起自己的现代文化观念，这种思维和切入点是特别值得我们思考的。今天很多领域都存在着非常严重的“皇帝的新衣”式的笑话，很多东西都以西方的标准来判断，而我们民族本身的东西却不那么被认可！
　　我们作为中国人，要有足够的文化自信和文化承担，要创造出强烈的中国文化信号。这个文化信号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的东西。我们还存在着很多的弊病，比如说一种长期性的惰性传统，这在文化和生活中也很严重。很多时候，我们不仅在抄袭着自身腐朽的符号，同时还抄袭着西方堕落的文化，这是我们今人的悲哀。中华文化很重要的一个精神就是创造性，就是具有创造力，就是让我们的心感知这个时代！
　　当我们看青铜器的时候，想一想看到的这个符号，想一想那个时代应该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多电视剧描写的那样？有人说，要想惩罚我就让我看古装戏，因为它完全跟古代的精神不符。可是当我们看到真的青铜器，那么一种文化辉煌的时候，我们会感觉到那个时代的精神、那个时代文化的深度、那种文化的内涵。内涵不仅仅是内容的问题，它会通过形式来表达，韩美林的作品继承了民族文化的符号，并且把它变换到今天。在这种精神和符号中继承下来的不是陈腐，也不会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今天有些人虽然对中国文化符号很崇拜，但他们只是在抄袭着文人画，只是把文人所提倡的不食人间烟火当作唯一的审美标准，这样的作品毫无创造力。今天有些山水画也不过是在抄袭古人的样式，毫无时代的创新。而韩美林接受了我们民族文化的符号，是一种具有强烈民族性质的、又具有现代性质的符号。这非常值得我们思考和学习。 （全场鼓掌）

　　个性强化形式简化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王镛
　　
　　现代艺术（Modern Art）发轫于西方，但并非西方的专利。东西方现代艺术具有不同的文化内涵，却有类似或相通的艺术特征。通过我对东西方诸国现代艺术的实地考察和比较研究，我逐渐发现：强化个性与简化形式是现代艺术的两大特征，而且是东西方现代艺术的共有特征。
　　强化个性的核心，是表现自己的个性情感，摒弃自然的模仿，揭示心理的真实；简化形式的重点，是凸显作品的内在结构，删除繁琐的细节，追求丰富的单纯。强化个性与简化形式，也是衡量艺术的现代性或现代感的可操作的重要标准。用这种标准来衡量，中国画大师齐白石不愧为“中国现代艺术之父”，不亚于“西方现代艺术之父”塞尚。齐白石的艺术个性异常鲜明，形式高度简化，现代感极强，连毕加索也赞赏不已。
　　强化个性与简化形式有时矛盾，有时互补。一般说来，形式越简洁，个性越鲜明；形式越繁琐，个性越模糊。
　　在这里我还需要说明，西方现代艺术崇尚个性，通常不太强调民族性，注意个性与国际性的一致；东方现代艺术重视个性，往往更加强调民族性，提倡个性与民族性的统一。这大概是因为东方比西方拥有更古老而深厚的民族文化传统。
　　如果说强化个性与简化形式是东西方现代艺术普遍的特征，那么强调民族性则是东方现代艺术独具的特征。根据中国崇尚中庸之道的文化传统和审美习惯，极端的个性自我表现、极端的变态心理宣泄和极端的几何抽象构成，都很难被中国公众理解和接受。齐白石主张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似乎更符合中国现代艺术的特点。此外，简化的形式不是单调的形式，而是浸透了艺术家的个性情感的“有意味的形式”，是一种丰富的单纯。
　　韩美林的艺术个性非常鲜明，鲜明到不看署名就知道是他的作品的程度。他的艺术个性最显著的特征是天真无邪、富于幻想的童心。明代思想家李贽倡导“童心”说，认为“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夫童心者，真心也”。 （《焚书•童心说》）所谓“童心”就是指人的自然本性和率真性情，不受伪善的封建礼教束缚的自由的个性。韩美林性情率真，毫无虚假，始终保持着一颗追求真善美的童心，一颗爱祖国、爱人民的赤子之心。尽管“文革”期间他曾经遭受非人的折磨，却从不怨天尤人，反而在苦难中生发了关爱一切生命包括动物的悲悯情怀。他把忠实的小狗视为自己的“患难小友”，他画的小狗、小猫、小猴子、小老虎等动物都那么富有人情味，像孩子一样稚气可爱。
　　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不乏苦难经历和丑恶现象，而韩美林的艺术出于天真无邪、向善爱美的童心、爱心，从来不表现生活中的苦难和丑恶，只表现人性的善良和人生的美好，希望自己的艺术给人以精神的抚慰和审美的愉悦。
　　儿童的想象力极其丰富，长大成人以后想象力却逐渐衰退。而韩美林就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始终保持着富于幻想的儿童心态，因此他的丰富的想象力永不衰竭，跳跃式的思维使他自由跨越不同的艺术门类，儿童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促成了他多变的艺术风格。相对不变的是他独特的灵动、流畅而稚拙的线条造型语言，这种韩美林式的线条是他的绘画、书法、雕塑、陶瓷、设计等艺术的通用元素，也是识别他的艺术作品的个性特征的突出标识。
　　韩美林说：“要有个性，这才叫艺术。 ”又说：“民族性是我艺术的根。”在他的艺术中，个性与民族性水乳交融。他的个性已经融入民族性，民族性已经内化为他的个性；他的个性丰富了民族性，民族性也强化了他的个性。
　　中华民族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为当代中国艺术家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精神资源和宝库。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丰厚资源中，也蕴涵着类似现代艺术特征的基因和萌芽。不仅中国传统绘画可能转化为现代艺术的形式，而且中国原始文化和民间艺术也可能、甚至更可能转化为现代艺术的形式。
　　我写过一篇短文《原始•现代•童心》（1985），介绍米罗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开头两句是：“最原始的往往也是最现代的。最稚拙的往往也是最纯熟的。 ”中国原始文化——人类童年的记忆，民间艺术——草根文化的本色，最贴近韩美林个性情感的童心童趣。
　　他的艺术主要从中国原始文化和民间艺术中受到了启迪，把中国大的文化传统转换为新的现代视觉语言，即形式简化的语言。韩美林的优秀艺术作品的形式都相当简化、单纯而稚拙。这种简化、单纯、稚拙的形式，特别是韩美林式的线条，主要是从中国原始文化（古文字、岩画）和民间艺术（剪纸、染织、年画、泥塑、玩具）中提炼出来的，转化而成的。中国古文字和岩画对他的艺术转型影响最大。他自幼练习楷书，长期钻研古篆，花费三十余年心血从全国各地的大量文物上搜集整理出甲骨文、金文、刻画符号等数万个字符的“天书”。这些古文字难以辨认的神秘感引起了他儿童般的好奇心，古文字那种古朴、概括、简洁、抽象的形式美和“现代感”更吸引了他的审美目光，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如果说古文字的影响使他的线条更趋于简化，那么岩画的影响则使他的造型更趋于简化。他发现贺兰山、阴山等地岩画的许多动物形象都不画蹄子，只用寥寥几笔勾画出动物夸张变形的简洁轮廓，一下子就抓住了动物的内在结构和生命活力。他把古文字式的简化线条与岩画式的简化造型结合起来，运用于刻画或塑造牛、马、骆驼等充满生命活力的动物形象，甚至运用于描绘千姿百态、优美活泼的女性人体。
　　最后我想讲讲韩美林设计的 “中国国际航空公司航徽”，他参考了中国古代青铜器手杖的图案，这只“火凤凰”个性与民族性异常鲜明，形式高度简化，“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我认为这一航徽是韩美林的最佳现代设计，也是中国的最佳现代设计之一。我祝愿韩美林代表中国现代艺术一流水准的优秀作品，都像他设计的“火凤凰”一样飞遍世界。 （全场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