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修行
作者:周建萍(韩美林夫人) 发布时间 2010-01-10
  

幸福修行

 

发表时间:2010-01-10

摘自《韩美林散文》后记

 

 

       20091231日是我和美林结婚八周年的日子,这八年,我们走得太快,快得如上了发条的闹钟——,这八年,对美林来说真是太过神奇,他在艺术上奔跑的速度不亚于三级火箭,潜伏在他身体里的能量犹如一颗酝酿已久的原子弹。我们手拉着手一路狂奔——朝着那顶礼膜拜的艺术之巅。


 
  八年前的1231日,中国美术馆沸腾了,韩美林第五次艺术展在这里举行,3000件新作几乎包揽了中国美术馆所有的展陈面积,这是美林心脏搭桥后第一次闪亮登场,这么一位阎王爷也不舍得收、自诩为属猫的人,在术后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奇迹般地创作了几千件令人叫绝的作品。而婚礼,只是我们在展览上搭的一个便车,对于两位有着相同生活态度的人来说,结婚形式实在太过渺小,在开幕式上突然宣布结婚是美林颇为得意的妙招,除了他擅于给人惊喜外,让大家措手不及也就免去了那些凡俗的礼节。面对几千韩氏铁杆及粉丝我斗胆地说:“请把美林交给我吧,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


   事后想来实在汗颜,这绝对是一位自不量力、刚北上不久的江南女子说的一生中最为狂妄的话,以至于在未来的八年中,每每遇到困境、每每脆弱攻心时,她时常嘲弄自己: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感谢万物有灵,先生对生活、对艺术执着的爱终于感动了上苍,他那不思人间烟火般的生活及近似疯狂的创作状态,迎来一个又一个超乎人们想象的高潮!被喻为我们家长的冯骥才老师说,“两年,美林给了我们一个世界”!


      
如果两年意味着一个世界的话,那么,八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定胜天,意味着天道酬勤!

 

二00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2005年,美林捐给我的家乡杭州市人民政府1000件作品,2008年美林捐给北京通州区人民政府2000件作品,从此,大运河的两头分别有了韩美林艺术馆,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有了自己的艺术馆;对于艺术爱好者来说,最大的幸事莫过于在艺术的海洋中流连忘返。政府为艺术家个人建立起近万平方米的艺术馆,在世界范围内恐怕也是首屈一指的。南北两馆的落成源于艺术家非凡的贡献,源于政府对文化的支持。美林那超然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影响并同化了我,于是我们有了共同的信念:为后人多留下些文化痕迹而无愧于这个几千年的文明古国。

 

北京韩美林艺术馆

杭州韩美林艺术馆

银川韩美林艺术馆

 

 


嫁给了奥运


   这些年,美林与奥运休戚相关,从设计“太级人”申奥标志到修改“中国印”奥运标志,从设计奥运吉祥物“福娃”到为奥运火炬中国首传地三亚设计巨型雕塑《华凤迎祥》,我用了5时间见证了先生从申奥——奥运——后奥运的全部心里路程。对于曾经在文革中失去大量光阴,自诩为时间穷人的美林在创作的最佳时期动用了生命中宝贵的5年为祖国、为奥运工作,对于一位高产的艺术家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境界?美林和我都是热情好客的人,家里宾朋满座是常有的事,不知从哪天起,家的常客由文化名流过度到体育名流了?也不知从那天起,美林的画桌上的各种艺术类、文学类书籍、画册被奥运书藉和体育书籍和吉祥物所覆盖了------

传递


 
  当奥组委将奥运标志的设计师最初的设计稿交给们美林修改时,美林将印章中那个是是而非的“京”略微改动了一下,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这个字亟待考证。接着美林冒着刺骨的寒风、拖着术后不久需弱的身子去河南安阳殷墟考察甲骨文,当甲骨文专家告诉他,该京并非是“京”,而是一个残字时,美林才恍然大悟,回来后立即去了北大,向著名的古文字学家李学勤、裘锡圭等先生求证后,开始了奥运标志的修改工作。

 

韩美林夫妇在河南安阳考察甲骨文


  
 在设计福娃的那些日子里,美林受命为奥运吉祥物设计组组长带着他的团员们去怀柔一个培训基地进行为时几个月的封闭式创作,刚去的时候,大家很不习惯,那里除了具备吃住功能外,对这些大脑随时需要提供氧的设计师们来说,真可谓是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办?第二天,美林蹦蹦跳跳地像个孩子王那样带领着他的团队回家吃饭,接着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扫荡,把家里能搬东西都搬走了,包括复印机啊、微波炉啊等,光是各类需要的书就装了七十多箱。他们得意地、开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回到了怀柔,开始安营扎寨。作为后方部队成员,我提供食品援助,没想到出师不利,新买的车刚出门,后视镜就被一辆马车给撞掉了,因为车的型号特别,等到福娃诞生了,后视镜还没着落,好在我练就了一身没有它也照开不误的本事。

 

“福娃”手稿


 
  大家将一张张小写字台拼成大会议桌,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集体办公,桌上的水果盘、糖果盘和糕点盘中不时变换着我从城里捎来的新式美味,美林的观点是:吃饱了不想家。大家每天围绕着思路敏捷、落笔准确的韩老师,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当困惑来临时,美林总会绞尽脑汁说些令人捧腹的话让大家放松。可又有谁知,在怀柔的那些日子里,美林是怎样在忍辱负重中度过的?领导们意见不统一,素质差的还百般刁难,好在美林是一条能顶、能抗的汉子。另外,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队员,年龄虽然参差不齐,但都是设计界的佼佼者,奥运的诱惑力令某些想争名夺力的人蠢蠢欲动,美林看在眼里,为了不让人心涣散,他偷偷地打着狗踢着石头往前走,这个组长难当啊!不过心底无私天地宽。已经功成名就的美林为了百年不遇的奥运,为了将中国最好的文化、最好的传统送到奥运平台上去展示,为了让世界认识中国,他努力咬紧牙关坚持着。


   在这种环境、这种压力、这种困难下,福娃降临了。


   那天傍晚蒋效愚副主席来到怀柔,他在餐厅向大家宣布,福娃成功了!大家欢腾着、雀跃着,喜悦的程度不亚于当时热播的电视剧《暗算》中破绎的光密那一刻。蒋主席喝着小酒儿唱起了拿手的内蒙民歌;美林也来了劲,一段地道的陕北民歌唱的那个大家心里爽哦。


 

   2004年雅典奥运期间,时任国家体操队艺术顾问的美林听说孩子们赛场失利,立即拉着我赶赴雅典为中国体操队的孩子们加油鼓劲,美林将这些孩子视为己出,那些因训练过年回不了家的孩子们每年都来我们家过年,吃饭、抓阄、发红包是我们的保留节目。途径德国我们到了雅典,连时差也没时间倒就直接赶到了赛场,正好看到情绪低落的孩子们列队即将上场,主席台就坐的美林再也安奈不住了,已顾不上傍边就坐的日本天皇,愣是将头探出了栏杆,喊着:高健---玉斌---黄旭---扬威---小鹏---海滨------,孩子们听着熟悉的声音望过来,终于看到了亲爱的韩老师,他们中有的哭、有的笑------此时,似乎一夜长大了的滕海滨定了定神,从容上台,紧接着,他给了韩老师一个漂亮的见面礼——男子鞍马第一块金牌!对于逆境中的孩子们来说,在比赛连连失利状态下、在异国他乡看到亲人韩老师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祖国。

 

韩美林赴雅典看望赛场失利的中国体操队队员


 
  当国际篮协秘书长把美林介绍给国际奥组委主席罗格先生时,罗格先生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这位2008申奥标志的设计者,他们如老朋友那样交谈甚欢。四年以后,在北京奥运的日子里,罗格先生不忘自己的许诺,安排夫人安妮· 罗格来我们前来参观韩美林艺术馆,夫人对美林艺术赞不绝口,一个劲地说,不可思议。中午当她还饶有兴致地留下来品尝了韩家菜,品尝了我们绍兴的“女儿红”。

 

雅典奥运会期间,韩美林与罗格在一起

 

奥运倒计时一百天活动现场


   提起韩家菜,最让我们惦记的就是国际奥组委副主席海伯格先生,大家喜欢称他为老海。偏爱茅台的老海和他的夫人在奥运前后的两、三年的时间里一直是我们家的座上客,他那两个帅气的大儿子好像在这方面也有些遗传了父亲的基因。那些年我们家的地库里总是储备着上好的茅台,生怕哪天老海来了没得喝了。另外,老海也是北京韩美林艺术馆从筹建到开幕的唯一的一个外国见证人。前些日子一个偶然的原因,美林用一张画换来了10050年茅台,我们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奥运功臣老海、李红、朱利安、蒋效愚、赵东鸣、王宁、赵卫、马晓芳------,唉,老海开始为英国奥运集资了吧?朱利安还在火车隆隆中周游列国吗?李红与先生和可爱的小朱利安回瑞士生小宝宝了吧?蒋主席怎样?酒量依然吗?赵东鸣操劳完国庆观礼接着忙什么呢?荣升为宣武区委书记的王宁上任以来放了几把火了?高个儿赵卫据说回到电视台比谁都忙,如今开车不担心喝酒了,有了司机。晓芳呢?最让我们挂心的晓芳准备何时披嫁衣呢?……


   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关于奇迹  

                     

     除了奥运恐怕美林最大心结就是他的南北两个艺术馆了,总所周知,美林是一个全能型的艺术家,为了给喜爱他艺术的人更多的惊喜,他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这些年频频辗转于杭州和北京之间,根据两个馆现有的空间,为其“量体裁衣”。

 

韩美林在雕塑现场指挥若定

 

    我们开着艺术大篷车带着学生们去河南禹州,那儿有他几十年来潜心研究的神秘的釉色,每每开窑之即我们都会静静地守候在窑炉边,等待着“出窑万彩”的那一刻。哪怕酷暑难耐、哪怕三九寒天。我们还去了一个叫神垕的地方,那里的泥、那里的釉、那里的窑、那里的柴、那里的水、那里的空气、那里的手艺与美林的设计融合在一起,堪称天作之合!这种完美结合成就出来的钧瓷只能用“神鬼造化”这四个字来形容。镇里老百姓家准有两件宝物:“美林钧”和“美林照”,几十年来,是美林钧为他们开辟了一条通向致富的康庄大道。

 

等待开窑

 

韩美林夫妇和艺术馆的孩子们在一起

 


 
  山西以地上文物之大省而著名,运城则是中国古代文化重要发祥地,最能怜香惜玉的美林,自做了山西运城的形象代言人后,与代言桂林的宋祖英、代言新疆的敬一丹等一决高低,这似乎不是他的风格?实在有损于谦谦君子的形象,不知是沾了福娃的人气还是降州大鼓的喜气,运城果然被评为全国最具魅力城市之一,其实,没评上的城市并非没有魅力,胜出的美林又为何对这座古城情有独钟?也许是这座城市素有华夏之祖、炎黄之根、中国之本的缘故吧。十几年来,美林常去运城附近一个有着火热名字的地方——夏县,我们基本上是先坐飞机到西安,然后驱车前往运城方向直至夏县,一路上尘土飞扬的壮观景象不亚于北京的沙尘暴,那里有中国美术家协会韩美林工作室青铜雕塑制作基地,是美林激发灵感、创作艺术、制造辉煌的一个基地,这个原来只能做铜牌的小厂在美林的扶植下成长为全国青铜业示范企业。

 

广州白云机场巨雕《五云九如》(全长:七十八米)

 

    如今,无数美林设计的雕塑由这里走向世界,如,亚特兰大奥运公园《五龙钟塔》,大英博物馆的《牛》;日本真冈市民广场的《榉》以及美国马里兰大学的《和平树》------,从我刚认识美林时浙江上虞的巨雕《舜耕》到最近刚完成的深圳证劵交易所的雕塑《再造乾坤》,美林一发不可收,十几年来,他用绍兴老娘的个子、山东老爹的性格在雕塑界创造了无数个奇迹。比如,18年前的大连老虎滩群雕《迎风长啸》被评为建国60周年最佳雕塑作品金奖,比如,芜湖市民广场巨雕《鸠顶泽瑞》获得了全国雕塑十大金奖;比如,75米的广州白云机场巨雕《五云九如》受到了业界的一致好评。他那独到的表现手法让我们看到了以韩美林为代表的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装饰性雕塑自成体系,美林的智慧在于他没有被现实主义雕塑法则所束缚,在他的雕塑作品中,消化、吸收、融合了中国古代装饰艺术的规律,借鉴了汉代艺术中的图案造型和表现方法,并把这些因素放大成为属于自己的形象符号,创造了一种具有现代形态的独特的审美风格,也许这就是美林艺术的独到之处?


   近期,美林受美国最成功商人之一Stephen Alan Wynn的邀请,在位于美国拉斯维加斯的Wynn酒店门口做一尊雕塑,本着对美林艺术的了解以及对艺术家的信任,斯提芬将雕塑的题材、材质、体量全权交由美林决定。在世界经济接轨的同时,艺术接轨也已趋于可能。

 

系着韩美林设计的丝巾的Stephen 先生


 
  在创作上,美林从来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狂人,他驾驭巨构的能力是常人无法比及的。比如说《天书》,这么庞大的一个工程,让一个视时间为生命的人,燃烧了生命中三分之一时间将没能被后人认识的我们祖先的文字一点一滴地收编到《天书》里,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艺术工程,是为后人留下的一笔宝贵财富。

 

韩美林的手因“天书”而受伤


   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用纱布包扎先生那双被笔磨得不轻的病手,2007年冬天,美林举着他那双病手去301医院看望恩师季羡林,季先生说,“天书”别人不可能再收集到了,这是5岁学写字、6岁识篆书的韩美林在文化大革命那个最黑暗的时期去做的一件事,“书画同源”恐怕只有在美林的“天书”里看到,其他地方就比较牵强了。接着美林开始了“头悬梁、锥刺股”般的行苦般生活,在黄苗子、启功等老师们的支持下,美林变本加厉地为天书“收容所”加码------直至20081月,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将《天书》出版。

 

与杭州朋友欣赏刚“出炉”的“天书”


     杭州是美林的福地,我在这座充满灵性的城市里生活了36年,如果没有北上的经历,也许我永远无法体会到那种浓浓的相思。美林比我更爱杭州、更喜欢住在杭州的原因,我想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杭州女婿、或者杭州有他的艺术馆那么简单,而是杭州自古就是一个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地方,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都将千古绝句留在了这座美丽的城市。美林常说,杭州真是舞文弄墨的地方,我一到这里手就发痒,难怪这里出了那么多的画家和诗人。近年来,美林所有的佳作几乎都诞生在这个风水宝地,在他的作品中,“海右美林 客次西子湖畔”的落款比比皆是,令人无法释怀的是,那些俊美的山水、神秘的人体、铿锵的书法等一系列具有开创性的作品都在这里产生并一发不可收。每一次回家,美林总是空手而去,满载而归。
 

 

 

 属猫的人


   美林是一个及其单纯和透明的人,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他除了喜欢给人惊喜以外,看人喜欢走极端,眼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做事喜欢做极致,当年为了考中央美院,他可以连续几周不睡觉,考完了眼睛假盲了一周;看个电视连续剧可以48小时不思不睡坐在电视机前一口气看完;喜欢哪个人他可以把自己的心窝都掏出来------同样,生个病也生得颇为壮观。


   
  2001年和2009年的一月,美林两次被推进北京阜外医院手术室,做了两次迄今为止仍令大家心有余悸的手术。因过度劳累和二型糖尿病的困扰,美林身上的血管不同程度地开始病变,第一次因严重的冠心病做了心血管搭桥手术,第二次则因颈动脉狭窄至90%以上做了颈动脉剥脱手术。

 

掌声中


     两次手术均在春节前几日,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手术室、同一个麻醉师、同一间ICU、甚至同一个护士长------只是时间相隔了八年。如此惊人的相似,又如此戏剧性,实在令人难以释怀。     


 
  不同的是,2001117日美林做的是无准备情况下的心脏急诊搭桥手术,由于大夫在为心血管狭窄的美林做造影过程中突然出现了主干道撕裂的紧急情况,手术台上大夫们惊慌失措,美林身上喷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他们的白大褂,只见他们冲向办公室,用飞快的语速打着求援电话。在介入手术中发生血管撕裂这样的情况,对于国内最好的心血管医院来说,几率应该是万分之一。医院向家属开出了病危通知书,当时唯一能替代家属签字的是美林单位的领导李荣胜,美林在用过阿司匹林等抗凝药的情况下被急速地推进手术室,手术的风险可想而知,为了在美林狭窄的心血管上搭起四根“桥梁”,得暂时让心脏停止跳动,按当时的医疗条件,采取的是体外循环法,也就是美林醒来后经常对人说起的:“我所有的内脏被掏出来又塞回去了”。

 

从手术室出来的“胡一刀”


     
好在美林福大命大,被业界称为“胡一刀”的阜外医院外科主任胡盛寿当天带着他的专家团队为一位疑难病人做了手术,术后当这些精英们正在会议室总结案例时被“一网打尽”,原班人马火速折回手术室,为已经昏迷的美林开胸做塔桥手术。


   这是我人生中经历的最为漫长的一次等待,我们守在手术室大门外,那里没有凳子,大家都站在那儿,急切的目光朝着同一个方向——手术室的大门,四个多小时后,一位个子高高的、容貌端庄的男大夫从手术室走了出来,我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韩美林手术怎样”?他用透着自信的男中音答道:“手术非常成功”!说完径直朝ICU走去------“美林真的得救了?”大家都愣在那里没缓过神来。望着大夫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感到这个男人是如此的高大,如此的有安全感,如此的有魅力------,他,就是“胡一刀”。


   在当时的情况下,作为女友的身份的我的确有些尴尬。当美林被推出ICU进入外科病房的第一时间,由于伤口疼痛,他要求其他人都回家休息,只留下我。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我只能打电话向远在杭州的爸爸“坦白”,前几天美林的确准备陪我去同仁医院做声带小结手术,但还没等去,武汉市公安局来了两位公安,说在他们那儿抓到两个卖白粉的,问他们毒资从何而来,他们说卖韩美林的画,公安在他们住所真的搜出了几张韩美林的画,他们这次是画拿来让美林辨别真伪,美林看到画后感觉到不妙上楼打开库房,发现已空空如也。公安走后不久,美林在上楼过程中出现心梗,被紧急送到医院,紧接着就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父亲平静地听完后说:“韩美林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你不用担心家里,好好照顾他吧。”就这样,我决意不做逃兵留下来照顾美林;就这样,我亲历了世界华人协会主席拿着巨款来看望他的大哥,大哥忍着伤痛坚决不要;亲历了富豪饭店的烤鸭师傅红着鼻子来看望韩老师,护士长以为他感冒了坚决不他让进,略带口吃的师傅急了,使劲解释他那鼻子不是因为感冒是常年烤鸭子引起的……;亲历了到小吃店去买紫米粥,店长听说韩老师患有糖尿病,立马把整锅甜粥倒了重新熬……

 

重生


   上天给了我这样的方式去解读一个人,我开始审视自己,审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爱情观,从模糊到清晰到坚定,这个过程似乎很短,但已经够了。


   大年三十,保姆、司机都回家团聚了,我守着暖气片上那一锅美林单位中国作家协会送来的饺子,守着被疼痛煎熬着的美林,他的每一次艰难的咳嗽都令我无比痛心,屋里太热,美林肚子上仅盖了一床小被子,胸前和小腿上敞着蜈蚣般的伤口。我们拉着对方的手,用会意的、真实的、坚定的目光看着对方-------窗外,新年的鞭炮此起彼伏,谁说爱情的防线一定要在激情中突破?


    
时隔八年,血管病变引起的疾病又一次向美林的身体发起了进攻,不同的是这次打的是有准备之战,颈动脉狭窄的前兆几年就出现了,为了奥运、为了艺术馆、为了他那些永远也不会枯竭、如泉涌般的灵感------由于一次次地推延治疗时间,美林的颈动脉狭窄程度从70%90%迅猛发展,直到有一次美林去洛杉矶领奖,UCLA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马丁先生闻悉后派车将美林接到了医院,他用全世界最先进的仪器为美林做了颈动脉全面检查后说,美林,你是钻石,我们要像钻石一样地保护你,两个月内你必须手术!这样美林才决定收心,乖乖地回到国内接受治疗。 

 

手术论证会

       
 
  在中央保健局的保驾护航下,2009114日美林在阜外医院做了颈动脉剥脱手术。与八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手术的方案是由卫生部黄洁夫部长带领国内众多医学专家们经过反复论证的后实行的。也许有了上一次的意外,术前家属签字一栏我始终不敢落笔,直到黄部长说:小周,有那么多医院最好的大夫参与手术,我们也做了严密的后续保障准备工作,我有100%的把握,你就放心吧。


 
  尽管手不听使唤,但我还是签了。


 
  为了让美林休息好迎接第二天手术,晚上八点护士就给美林打了辅助睡眠的针,美林故作轻松状地与我开着玩笑,不自觉地睡着了。那个夜晚,我坐在美林床边,用温水给他擦了脸洗了脚,捧着他那曾经被造反派剁成40多块碎骨的脚,为他修趾甲,我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美林啊美林,你命如顽石吗?哪怕有一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脖子离脑子那么近,万一有个闪失,颈动脉的中的斑块掉进你的大脑、哪怕是一点点就得要你的命啊!做什么你都要求做极致,生个病有什么好逞能的呢?


 
  翌日早上广济寺的全体僧人为美林做了据说叫普佛法事,这是颜觉主持安排的。政协的领导天还没亮就来看美林了,与八年前一样,还是这几个哥们,也许手术部位特殊性,自昨晚起医生就没有让美林清醒过来,迷糊中的美林在大家的祝福中被推进了手术室。还是八年前的那个手术室。

 

生死未卜

 

周建萍在ICU病房陪伴韩美林

从韩美林的颈动脉中取出的血栓


   这次美林除不住在四病区外,最大的变化是原来的胡盛寿主任成了胡盛寿院长了,我稍稍有点为他那天生做血管手术的手指而惋惜,他那十只细长的手指精细的程度绝对超过我们的好友、著名钢琴大师刘诗昆。


   大家被安排到贵宾室等候,我独自去了八年前等待美林手术出来的地方,那里一切照旧,ICU仍然在走廊的尽头,我看到八年前的护士长石莉了,八年了她一点都没变。


 
  我似乎沉浸在蒙太奇中,一位个子高高的、容貌端庄的男大夫从手术室走了出来,他向我走了过来……,时隔八年我们早已成了朋友,无须追问手术是否成功?看着胡院长的脸上的表情,彷佛已经听到透着自信的男中音说:“手术非常成功”!


   我感到有些恍惚,仿佛进入了一个时空交错的世界…… 

 

   想欢呼,却恍若在梦里。
 
                  

 


两个人的八年


 
   八十年代初期,有人问毕加索为什么不来中国?他回答:如果我去了中国就否定了我一生。


   许多人称韩美林是中国的毕加索,韩美林回答说:我不是毕加索,我是中国的韩美林。


   无论毕加索也好,韩美林也好,他俩有着相通几个的关键词:


 
  天才、全能、大胆、执着、借鉴、创新、刚烈、浪漫。


   享有以上关键词的男人,他们的成就与魅力无需置疑。


   能做这样男人的妻子,是我的荣幸。

 

初入韩门


   缘分这东西很奇妙:


   比如,我爷爷是绍兴周家,美林的外婆也是绍兴周家,美林两岁丧父,兄弟仨人由外婆和妈妈两位伟大的女性抚养长大;


   比如,我做梦也不曾想到,我们去上海“美林阁”饭店吃饭时,对面竟然有一个“建萍动物诊疗所”;


 
  比如,我们开着艺术大篷车去河南采风,路径少林寺,在众多签中,美林幸运地抽到了“上上签”,我也随便抽取了一根,一旁的小和尚打开签后看着我,我忐忑不安地问“怎么样?”他说,没想到你抽的签与刚才那位先生抽的是同一根签,事后释永信方丈解释,上上签有十几根,每根的所传达的佛意是不同的,两人同一时间抽到同一根签的几率微乎其微。

 

全家福

 

惺惺相惜


 
  还有种种种种……

 

   比如,我俩经常会在同一时间想到同一件事、说出同一句话,每每如此,美林会说:咱俩是“一套”的。朋友们都知道美林热情慷慨感性,而我,比他有过之而不及。有时我过渡的慷慨也会让他有那么点心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越来越接近,甚至连长相也开始向对方靠拢……

 

延安的孩子来北京

 

 

援助藏文学校的孩子们

 

    我们热衷于公益事业,这些年来在延安、云南、内蒙古、湖南、敦煌、浙江等地建立了无数个希望小学,我们把延安希望小学的孩子们请到北京,以最好的方式款待他们,当我们看到这些连可乐也没有喝过的孩子们小手被易拉罐划破时心痛不已。凌晨四点,我们与孩子们一同出发去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带他们去电视台参观, 陪他们去长城,还去了仪仗队看军事演习¼¼孩子们结束了北京之行,我们在全国政协礼堂举行欢送晚宴后,华灯初上,我们送孩子们到火车站的路上,孩子们伤心地哭了。当美林亲自把孩子们送上列车,将孩子们的行李一件一件放在行李架上时,孩子们嚎啕大哭不愿离去。今年三月,我去了位于梅里雪山下的云南德钦县普利藏 文学校,看到那些藏族孩子围着一锅白菜、就着辣子吃饭时,内心被触动了。回来后与美林商量,通过北京希望小学捐助中心将该校列为韩美林希望小学之列,除了出资盖校舍以外,做的第一件事是买了两头猪让孩子们好好地吃一顿肉。最近我们刚去了内蒙古土木特左旗为福娃妮妮希望小学揭幕,美林在教室里给可爱的孩子们讲课时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了鸡、牛、羊、马四个动物,待我们离开时, 发现学校已悄悄地把黑板卸下来作收藏了。

 

在绍兴周建萍的爷爷奶奶的坟前

 

去上海看望韩美林的大哥一家

 

       印象中美林第一次拜见岳父时,未等爸爸走近,他就扑腾一下跪下了,弄得爸爸不知所措,据说这是山东人的礼节。有一年清明,我们一家去绍兴为二十年前去世的我的爷爷奶奶上坟时,大家烧着纸钱点着香烛祭拜故人,轮到美林时,他动了真格地在爷爷奶奶坟上连磕三个响头,额头上的皮都磕破了,这就是美林。记得嫁给美林之前,他问过我一句话:"你孝顺父母吗?"对他来说,孝顺父母是做子女的天职。

 

    上天没有给我机会孝敬美林的父母,美林的哥哥对我说过:"母亲临终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三兄弟团结。"长兄如父,难怪每当美林累了的时候,他的口头禅总是:"哎呦!我的哥来¼"现在可以告慰母亲的是:您含辛茹苦培养的三个儿子,如今生活幸福、家庭和睦,并且空前团结。温文尔雅的大哥曾辛苦地为我们准备了新婚贺词,他在纸上打完草稿,然后用电脑打了出来,结果发现家里没打印机,又从电脑上抄了一遍。能够为叫"汤圆"还是"元宵" 这样的小而又小的话题常与美林抬杠的弟弟,每当草莓、香椿、桃子等上市时,一准儿坐着长途车从河北赶来,还有他们那儿美味的土乌鸡,那鲜美的鸡汤令我们难以忘怀¼如今,春节似乎没有了从前传统的气氛和情怀,但当三兄弟聚在一起过年时好像找回了那么点感觉。三个爷儿们爱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当年大哥怎样像孩子王那样带着两个弟弟在家门口的土包上插个"皇亲巷生产小学" 的牌子,种了些土豆、豆芽之类的东西,结果也没见这些东西发过一根芽。已经属于奶奶辈的我则带着大大小小的上街、逛庙会、切磋厨艺¼大嫂的蟹黄面令人垂涎三尺,老三媳妇包饺子的水平了得。老三有点"妻管严",我故意找由头敬了老三媳妇几杯酒,结果人家饭没吃完,一头倒在了沙发上。本以为帮老三出了气,没想到人家守在媳妇身边一个劲儿地"忏悔"着呢!美林那惟妙惟肖笑话讲得令人喷饭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大嫂,笑得前仰后合不说,还时不时擦拭着她那幸福的泪水。


   谁又能说这样的幸福含金量不高?

 

开怀


   生活实在是太过美妙,美妙得时常令我们感恩涕零。记得有一次我与美林为一件小事吵架,一气之下,我到单位给他写了封自以为颇能打动他的信传真给了他,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其回复,等我下了班并不自在地回到家看见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气得冲进卧室,刚准备赌气躺下,看到我那封信也静静地躺在那儿,定神一看,在落款处多了一个跪着并滴着忏悔泪水的男人……

 

    美林曾在给我父母的求婚信中说道:“……至此,冒天下之大不违,向二位老人周府上下老小恳切请求,把你们的女儿、妹子、妈妈嫁给我吧!我会天天向她学狗叫。”这么一个什么都要干得极致的男人,当得知我在外地的想吃炸酱面时,先画了碗精美绝伦的炸酱面传真送给我,让我垂涎三尺,同时请保姆即刻烧好炸酱面放进保暖瓶坐着飞机到杭州,当还冒着热气的炸酱面送到我嘴边时,一股暖流直逼我心田……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我感恩涕零。


 
  万籁俱寂——


   我举手合十,


 
  祈祷万物有灵,


 
  祈祷生命轮回。

 

 


   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我和美林整理着家里那些旧照片,我将他前妻们的照片整理好装入一个个精美盒子。人生苦短,生命中永恒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自结婚那天起,我俩就立志做“关门夫妻”,这是一个爱的诺言,重要的还是过程,比如,这八年。

 

 

 

 

幸福修行

 

 

 

(来源: 摘自《韩美林散文》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