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萍说
好的婚姻是彼此成就。
美林和我的婚姻成就的
何止是彼此。
《关门夫妻》是周建萍于2022年由华文出版社出版的婚姻主题书籍,以179幅画作与358篇生活故事构成双线叙事,记录其与艺术家韩美林二十年的婚姻历程。书中既有韩美林赠予妻子的寓意“一起到永久”的小画,亦有周建萍对婚姻理念的思辨性阐述。
现将周建萍撰写的《关门夫妻》引言《179朵小花,179份爱》全文发布,以飨读者。
也让我们一同走进《关门夫妻》,感受这份真挚而美好的情感世界,开启连载之旅。
书名: 《关门夫妻》
作者: 周建萍
出版: 华文出版社
时间: 2022年
韩美林为周建萍画了179幅小画,周建萍为韩美林记下双倍的358个故事,记了二十年,还要记一辈子。
记下时光荏苒和岁月斑驳,
记下袅袅娜娜和心心念念,
记下昨天的故事,
变成今天的故事。
『179朵小花,179份爱』
建萍说,那一百七十九张小画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惊喜,她要用双倍数量的小故事来纪念我们二十年的荣辱与共。
2001年初夏,去“阎王爷”那儿走了一遭,没被阎王收留的美林带着他的学生们开着“艺术大篷车”来到河南禹州烧钧瓷。那是6月的一个周末,我从杭州飞到河南去探班,从机场出来没有看到美林,觉得有点奇怪。从河南新郑机场到禹州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来接我的美林的学生王未一路一言不发,我挺纳闷。到了禹州宾馆,我连奔带跑上楼,门开着,美林就站在我眼前,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他递给我一张小画,上面画着一只美丽的小凤凰,我很喜欢,看他没事,扑哧地笑了,准备进屋放行李。一进卧室,吓了我一跳,只见整个床上铺满了画,犹如一个花床罩!我惊呆了!王未说:“韩老师为了迎接您的到来,从昨天起就开始画了,直到您进门才停笔,一共画了一百七十九张。我路上没说话,就怕一不小心说漏了。韩老师特意叮嘱,一定要给您一个惊喜。”现在想想,这么多年美林带给我的又何止一个惊喜呢?一百七十九,美林这些小画的数量,不知是偶然还是天意,不正暗含着一起到永久的意思吗?
那就把这一百七十九幅画和我俩生活中的小故事辑成一册,作为美林与我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吧。
179朵小花(一)
001『韩小莹和周小雯』
美林爱动物,尽人皆知,无数中外好友都被他笔下的动物形象深深打动。在家里,也先后养着张秀英、刘富贵、大瘤子、二锅头……这些宠物的故事,说上几天也说不完。这其中,韩小莹和周小雯的来历最有趣。有一次,好友、钢琴大师刘诗昆到家里吃饭,餐厅里有一只苍蝇飞来飞去,怎么也轰不走。美林眼睛一转,一本正经地告诉刘诗昆说:“这苍蝇是我家养的,叫韩小莹,我家卧室里还养了只蚊子,叫周小雯,因为我太太姓周。”韩小莹和周小雯就这么叫开了,直到现在,偶尔光顾我们家的蚊蝇依然继承着由韩美林给它们起的这些雅号。
002『寿终正寝的牙』
美林经常在外人面前谈起他的健康状况,耳不聋、眼不花、血压六十到九十、头发全是黑的、没有一根染的。确实,特别是近十年来,美林的身体是越来越棒了,“艺术大篷车”下乡时,很多随行的年轻人还比不上他。他的牙齿虽然东倒西歪,但挺结实,这一直也是他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最近,他有一颗牙松动了,为这事,有一天他刷牙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终于有一颗牙要‘寿终正寝’了。”
003『接客』
二十年来,韩家几乎天天宾客盈门。有时候一天接待十几批客人,甚至也有一百多人的团队,有时候客人多到家里的喝水杯子都不够用,我就干脆拿出冰啤酒给大家,说:“来来,喝点啤酒消消暑。”在我之前美林有过三任太太,有一次我跟美林开玩笑说:“估计你的前三任是受不了在家天天‘接客’才离你而去的。”美林拉着我假装正经地问:“莫非你也有此想法?”
004『密码』
我们这里是一个大家庭,每天与馆里的孩子们在一起,其乐无穷。我们几乎没有秘密、没有隐私,连美林的银行卡也是公开的,无论去哪儿碰上买单,孩子们就会拿出韩老师的银行卡去结账,签字时孩子们会坦然地签上“韩美林”三个大字。有一次,馆里的新人拿着美林的银行卡去结账,美林突然想起她不知道密码,于是在饭店大堂乱叫:“密码,666666!”
005『大器晚成』
美林成名很早,早在中央美院念书期间,就为《北京晚报》画装帧图案,为邓拓的电影画海报。“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美林蒙受不白之冤,在洞山一百号坐了四年零七个月的牢狱。“平反”之后的美林,一门心思扎进艺术的海洋,雕塑、绘画、书法、陶瓷、紫砂……各种艺术形式被他玩了个遍,低头拉车几十年,心无旁骛。我一直关心美林怎么看待他自己的人生,直到有一天凌晨,我还在睡梦中,突然被美林摇醒,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他很认真地问了我一句话:“媳妇儿,我算不算大器晚成?”
006『凑一打』
夜深人静客人走后,我数落美林“人来疯”:“人家客人早想走了,可你一直叨叨个不停,这不都十二点了,客人到家得凌晨了。”我轻轻地打了他几个耳光,算是惩罚。他说:“再打两个就‘六六大顺’了。”我赶紧补了两个。他又说:“再打两个就‘发’了。”于是又补了两个。他还说:“再打两个就‘十全十美’了。”——最后他说:“那干脆,凑一打十二个算了。”
007『粘鼠宝』
去年家里发现老鼠,家里阿姨买了粘老鼠的纸放在柜子后面,这些小事,谁也没有专门告诉美林。美林一贯喜欢新鲜事物,注意观察细节,家里的犄角旮旯发生任何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看着粘老鼠的纸上放了一些花生,想去捡起来,结果老鼠没粘到,自己的手却被粘住了。不过,这也不算浪费,美林出生在1936年,生肖属鼠,粘老鼠的纸粘到美林手上,也算趣事一桩。
008『买酒钱』
美林有个习惯,总爱给临时为他服务的工作人员塞上点钱,如酒店的门童、餐厅的服务员,以至于他经常出没的几家餐厅的员工见到他都特别热情,大老远就打招呼:“韩老师!”美林这时候就会问:“你们几个人?”然后就按人头发钱。杭州韩美林艺术馆坐落在杭州植物园里面,每到节假日总是人潮涌动。有一年元旦,杭州植物园保安看到我们的车,老远招呼:“韩老师!”美林从车窗伸出头,习惯性地问:“你们几个人?”回答:“三个。”美林拿出钱说:“每人二百元。”然后再拿出几百元说,“给,这是中午吃饭钱。”接着,他又伸出头来说,“给,买酒钱……”
009『车』
我的儿子了然大学毕业后自主创业。2014年五一劳动节,他用自己赚的钱给自己买豪车,美林看到车后特别严肃地找他谈话,让他马上将车退了。儿子不愿意,美林生气地说:“你这是在炫富!你妈妈那么不容易,如果因为你的豪车给妈妈惹了麻烦,我饶不了你!”这是十多年来美林与他最严厉的一次谈话。第二天,儿子就将车卖了。后来美林生日时,儿子掏钱悄悄为“艺术大篷车”增加了一辆新成员,自己却再也不提换车的事了。
010『牙疼』
美林牙疼,不想刷牙,我盯着他去刷,起先他装睡,后来被逼无奈地去了。回来后,我表扬说:“刷牙的时间很标准。”美林憋不住想笑,说:“其实我没刷,我在那儿什么也没干,只是磨蹭了会儿……”
011『出轨还是卧轨』
美林喜欢看偶像剧,主演必须在三十岁以下,超过三十岁他就觉得大了。那天我有意无意地看着电视剧《守婚如玉》,他也凑过来看,这部片子讲的是一个男人出轨,被一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各种恶搞,歇斯底里地伤害,等等。看着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我突然问美林:“老公,看来男人出轨实在太麻烦。”他使劲地点头说:“出轨还不如卧轨呢。”
012『回眸一笑』
为配合美林2016年在国博的八十大展,我们正在拍摄一部三馆宣传片,导演在北馆的台本里设计了一段韩美林在馆里发现很多观众,于是回头向他们一笑的镜头。这下难倒了美林的秘书,说怎么才能让韩老师回眸一笑呢?于是,他们来找我,导演让我坐在轨道车里,说:“周老师不管你说什么,反正得让韩老师回眸一笑。”我想了想,冷不丁地朝美林大喊:“美林——我俩结婚快十五年了。这十五年,你幸福吗?”美林立即回眸一笑。导演说:“一遍过。”
013『杯子和被子』
有一次家里来客人,阿姨泡茶时茶叶放多了,美林让阿姨再去拿一个杯子,想倒出些茶叶来,不知是美林说得不够清楚,还是阿姨没有理解正确,过了一会儿,阿姨十分费力地搬来了一床被子。是美林的语速太快,还是美林平日里无论是创作还是谈吐都太天马行空,让阿姨也变得思维跳跃了?
014『钱是花出来的』
“老公,家里的钱只够办全球巡展和国博大展了。”美林听后停顿了一下,很爷们地说:“好了啦,在我身上挂了号了。”美林对赚钱的概念是,有本事的男人出去两手空空,回来口袋鼓鼓。他的金钱理论是,钱不是攒出来的,而是花出来的。
015『字面分析』
都说谈恋爱的女孩智商最低,以至于婚后家庭屡屡出状况。美林说,结婚就是女人脑子发昏,比如“婚”,女字偏旁加发昏的“昏”;再比如“姻”,女字偏旁加原因的“因”,故离婚大多都是因为女人,结婚前女人智商低且容易冲动,婚后,因为审美疲劳,夫妻保鲜度降低,男人的另一面显现出来后,便会出现“七年之痒”之说。
016『花生米』
听美林说,20世纪50年代,黄永玉和周令钊逛东安市场,黄永玉买了两毛钱的花生米,没口袋装,就装到周令钊的口袋里,吃一颗,再往人家口袋里掏一颗。吃着,掏着,逛着,结果被人当小偷抓住了手,原来掏错了口袋。说掏花生米,人家不信,找周令钊做证,周令钊已不知逛哪儿去了。等周令钊转身找黄永玉,也不见踪影。最后,是周令钊到派出所把黄永玉给领了回来。
017『鞠躬』
在1988年中国美术馆举办的美林的第二次个展上,启功老先生看了展览后找到美林,他鞠了一躬说:“美林,你是我们民族的骄傲,请允许我向你致敬。”美林一看不敢当啊,连忙给他老人家鞠躬,启老再还,美林再以九十度的鞠躬回拜……一连三次,站在一旁的演员陈佩斯禁不住扑上前搂住启老,告诉他:“不要再还了,您老的心意,美林全领了!”
018『到底是中央美院(一)』
1955年,美林从山东济南来到北京中央美术学院考试,去了校尉营胡同,一进去,发现院子里一排小树都倒在地上没人管,美林心想,到底是中央美术学院,连小树都长得那么艺术。进门上楼梯,教学楼的楼梯又矮又小,上两级不够,上三级又嫌太跨,他心里仍在想,到底是美术学院,楼梯也别致!考试铃声响,进了教室,美林将衣服挂在衣架上,由于衣架比较低,衣服老是掉下来,美林心想,到底是中央美术学院,连挂衣服的架子都设计得那么方便!考完了,美林上洗手间,由于马桶太矮,尿撒了一腿,美林心想,到底是中央美术学院,连马桶设计得都那么袖珍!后来,他才恍然大悟:这座教学楼原是侵华日军的一家托儿所,给小孩子走的楼梯,能不矮得“别致”吗?门口小榆树的“艺术”,其实是没有修整的缘故。
019『到底是中央美院(二)』
中央美院考素描的那天,美林早早拿着济南美术老师乐薇送给他的橡皮擦来到考场。这时,监考老师拿着一箱长条面包让同学们来领,一毛钱一条,美林拿了一条用十分钟时间迅速吃完,心想,到底是中央美术学院,考试还带发早点的。大家看见美林吃也都去拿面包,画苦菜花的张德宇和徐启熊也都伸着脖子干嚼起来——考试铃响了,董希文老师来巡察考场,看到美林手里那用金纸包的橡皮说:“哟,你还有这个洋东西啊?我们只能用面包擦炭画,你们的面包呢?”这时大家说:“我们都吃啦!”韩美林以为是学校发的早点。董希文老师听后哈哈大笑说:“那就一人再交一毛钱再拿一根面包吧。”
020『盖叫天』
1960年,美林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优秀留校任教。“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有人诬陷他“里通外国”,他气得去找杭州同学蔡晓丽做证,没想到蔡晓丽的爸爸和弟弟都因为承受不了莫须有的罪名而自杀了。美林一人神情黯然地走在杭州延安路上,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看到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把藤椅上,正在接受“批斗”,再仔细一看,是盖叫天!他看见盖叫天仰着头,张了大嘴,当时似乎已经不行了,周围一堆戏服在熊熊燃烧——美林当时实在难以控制自己悲伤的情绪,扭头回了北京。
021『噩梦』
跟美林结婚的二十年间,美林经常做着同样一个梦:手筋、脚筋被“造反派”挑断后投进洞山一百号监狱,手拿不住筷子,头埋在碗里吃饭;腿走不了路,被架着去刑场陪枪毙——没有人给他“平反”!经常半夜、凌晨被他自己哭醒——作为见证人的我,每每面对这样的噩梦,不禁落泪,百感交集……
022『不是政治家』
20世纪80年代,美林是“文革”后第一批去西方国家办个人画展的中国画家。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一连问了三个关于中国政治的问题。韩美林笑了,说:“你搞错了,我是个画家,不是政治家。”引得那个提问的记者自己都笑了。
023『开小差』
会中开小差是美林的常态,别人在台上汇报工作时,台下的美林也忙得不亦乐乎,给这个画个小品,给那个送点吃的,再给另一个递张小条。有一次,美林给郭大秘递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今天这屋子怎么那么亮呢?”意思是在夸奖郭莹长得白。美林说:“因为郭莹平时工作太辛苦,所以想让她乐一乐。”
024『电梯惊魂』
2016年6月的一个早上,阿姨匆忙来叫我,说韩老师被关在电梯里了,我赶紧跑出去,发现美林用脚一个劲地在踹电梯的门。我大叫:“美林不能踹电梯啊,要掉下去的!”可是美林听不见,因为他被关在两个楼层的中间。我们火急火燎地终于等到电梯厂的维修人员将美林解救了出来。事后我才了解到因为维保厂家唯利是图,这部电梯平时维修时所换的配件均不是原配件!
025『“花心怒放”』
老友高慎盈,祖上是明朝一品尚书,他本人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历经四十多年的文字生涯,几年前他从一份大报的主编位置上退下来,被我和美林在第一时间里“抢”来当韩美林艺术馆的新闻总监。平时在上海“遥控”指导三馆宣传工作的高总监,为人正直善良、工作激情澎湃。他每次来北京讲授宣传思路和实施方案时,均会被馆里姑娘们团团围住,聆听他的真知灼见。有一次,我跟美林说:“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了高总监正心花怒放地给员工们讲课呢!”美林笑着问我:“是心花怒放,还是花心怒放?”
026『生不逢时与生逢其时』
说韩美林生不逢时,是因为经历了那场“浩劫”,早期作品几乎一件没留下,只有对画作的星星点点记忆;说韩美林生逢其时,正是那场磨砺人意志的灾难造就了今日的韩美林。为了追溯历史,研究韩美林艺术,我们经常去拍卖会上拍回一些他的早期原作。每当将拍回的作品拿回家,美林便会忍不住添加两笔,我们则会找各种借口予以阻止,为此斗智斗勇。因为在美林看来,这些是艺术,艺术要与时俱进;而在我看来,这些是历史,历史应该被铭记,那是我们来时的路。
027『“拐杖”』
美林的膝盖时好时坏,有时候下楼梯比较困难些,家里人、馆里人都成了他的“拐杖”。“拐杖”也分合适不合适,比如身高、步调等,但我们家里从不缺“拐杖”。
028『一入韩馆便终身』
2011年年底,美林的国博大展历时数月,我们认识了当时还在国博工作的田达治,感觉他就像“万金油”,在哪儿都能发光发热,如电台主持、专栏作家、学生导师、美术评论、策展布展……他仿佛无所不能,我们与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2015年银川馆开馆前夕,受到美林艺术的感召,田达治如愿从国博调入北京韩美林艺术馆。作为艺术馆少数的几位男孩,他押运着满载美林作品的运输车,在贺兰山的晨光中顺利抵达银川,策划、布展、协调……直到银川馆顺利开馆。我庆幸我馆有这样的“钢铁战士”,之后我们又并肩作战了数年,那几年是美林艺术事业的黄金期。
2018年,田达治去了一家民营美术馆工作。尽管我心里有再多的不舍,但经过与上级领导沟通,还是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他也经常回来参加北馆的各种活动。我经常对员工们说:“一日韩馆人,终身韩馆人。”至今,我们和田达治都觉得他还是馆里人,馆里有啥事我们还是会想到他。
029『搓衣板』
这些年,盛邀美林设计城市雕塑的工作任务应接不暇。一座雕塑从设计到制作到安装,起码需要三年时间,这个过程中我们与雕塑委托方的一些负责工程的人员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以这么说,哪里有美林的雕塑,哪里就有我们的朋友,即便他们调离了工作岗位,也未曾改变。记得有一次雕塑委托方的一位处长来看我们,我知道他一直是美林的铁粉儿,就悄悄跟美林说给他画张小卡纸画吧,让他拿回去做个纪念。其实,美林高兴的时候也经常给朋友们画画,无论认识或不认识,可美林那天就是不肯画,说腐败什么的——我觉得美林太不食人间烟火了,气得夺门而出,到了晚上我也没回去,后来美林派工作室的赵小杰、徐德宽、王未等学生来找我,我说:“可以回去,但得让韩老师画好画我才回去。”美林就范了。回到家,他一个劲儿地检讨说,这两天听到朋友们说有的政府干部如何腐败,所以看到政府干部就来气什么的。这时,我突然想起刚才买的面包放车里忘记拿了,赶紧下楼,美林问:“你去哪儿啊?”我假装还在生气地说:“买搓衣板去!”美林委屈地大叫:“这么晚去哪儿买搓衣板啊?”
030『王熙凤』
记得二十多年前,有一本叫《家庭》的杂志刊登了一篇写美林的文章,题目是“让王熙凤来管家”。大概的意思是,在美林这么一个复杂而多元的家庭里应该有一位能干的女主人来管家。我想,管理韩家,除了要有《红楼梦》中王熙凤的行事果断,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和绝地反杀的能力外,更要有一颗宽容的心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标准也太高了吧?不过,这二十多年来,我倒是不敢懈怠,一直在努力。
031『道具』
走出国门,美林总喜欢给我拍照,尤其喜欢坐在欧洲的露天咖啡馆街拍,我也总是很配合地故作姿态让美林拍。直到后来我们去了慕尼黑巴伐利亚啤酒节,遇上了众多穿着巴伐利亚服装的姑娘,美林激动地拉起我的手说:“来来来——拍照!”此时我才明白,原来他是借着给我拍,主要目标是我身后的美女们,难怪之前我发现拍出来的照片,不是表情古怪就是脸像烧饼那么大,有时候焦距还是虚的,倒是身后的风景、人物什么的清晰动人,我恍然大悟,自己原来只是“道具”而已。
032『占线』
美林用几十年时间培养了一家全国首屈一指的雕塑制造厂——山西宇达青铜文化艺术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最初它只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图章制造厂,董事长卫恩科属龙,与美林亲如父子,经过多年的磨砺,美林对他的评价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不一定胜,但是挺勇敢。一天,美林给卫总打电话,占线没打通,之后卫总回了电话过来,说:“抱歉韩老师,刚才与别人通了个电话。”美林高兴地问:“是不是又有大客户了?”
033『谢晋叹苦』
谢晋导演的大儿子谢衍去世后,谢导一蹶不振,每天将自己关在公司,下班了也不回家,公司高管们轮流陪着他。有一天,潘虹去看谢导,谢导心情沮丧,他凄凉地对潘虹说:“别人再苦,有我苦吗?”
034『钓鱼台嫁女』
2002年,我电影界的同事黄诚坚给我们家介绍了个秘书叫周思妤,东北人,我跟她谈话时问她:“父母在哪里?”她说:“在吉林四平,都下岗了。”我说:“怎么生活?”她回答:“政府给了每人每个月四百元补助,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姑娘是我来北京后的第一个大秘,直到后来为人妻、为人母。记得2014年思妤结婚,我和美林带着一大群娘家人组成的助阵团早早地从北京的东面奔向西面。思妤三十出头才找到这位如意郎君——钓鱼台国宾馆的一位干部。当天新郎请来钓鱼台的助阵团队,一眼望去,清一色的女性领导。钓鱼台VS艺术馆,显然呈混搭态势。美林和我先后上台讲了一大堆对新娘的赞美之词,讲完后,感觉,女儿嫁了,心也踏实了。
035『开始』
美林说,毕加索在西方画家中算是高寿的,毕加索的后期创作几乎到了自由、不痛苦、随心所欲的阶段,他现在亦是如此,画家七八十岁创作才算成熟,他总感觉自己才刚刚开始。
036『花蕊』
尽管北京的家里基本上只有美林和我两个人,但绝对是个“大户人家”。平日里因为工作忙、创作任务重、客人多,所以秘书多、阿姨多、司机多,每天一大帮人围着我俩转,几乎没过过什么两人世界。但在美林的世界里,快乐无处不在,比如,美林经常将早餐吃剩下的咸菜摆成一朵朵小花送还阿姨,当阿姨满心欢喜地端到厨房准备拍照留作纪念时,突然发现韩老师将两粒餐后药做了花蕊,于是赶紧重新拿药给韩老师送去。类似这种事,时有发生。
037『哈根达斯』
午觉睡醒后的美林,我们会给他送些水果和点心,有时候会开玩笑地说:“韩先生请笑纳。”美林会回答:“纳不下去怎么办?”美林从午睡的房间出来有一扇直接通向展厅的门,有时候到了下午四点多还没见美林出来,进去一看没人,原来他已到导视部请大家吃哈根达斯冰激凌去了。因销售业绩好,这些年,哈根达斯在北京韩美林艺术馆设了专柜,殊不知,业绩均来自韩美林。
038『爱的痕迹』
与美林结婚的前几个月,我的妈妈还是不同意这门婚事,总觉得美林年纪太大,前面有三任太太和孩子,担心我日后关系难以处理。眼看2001年12月31日美林在中国美术馆的第五次艺术大展临近,考虑到我们约定在开幕式上宣布结婚,美林只得硬着头皮去杭州拜见岳父岳母大人,首先他写了一封很长的求婚信,然后瞒着我擅自去医院将右眼边上的一个小脂肪粒用激光打掉了,待我发现他眼睛边上一个大疤后,他才坦白,这个结痂起码得伴随他一到两周,于是,他就带着这个疤第一次去见了我的父母。
039『痛经』
全球巡展前,为了确保美林的身体万无一失,我们请来了北京同仁堂名医馆馆长关庆维大夫,想给美林号号脉,调理下身体,没想到关大夫来的时候馆里的女孩子们都嚷嚷着请关大夫看看,说是十个里面有九个有痛经现象。于是,姑娘们几乎是排着队请关大夫号脉、开方。最后轮到美林时,他理直气壮地对关大夫说:“我又不痛经,给我看干吗?”
040『帅』
对于美林的前几任太太我从来是自然面对,坦然处之。婚后不久,开始整理美林前三任太太的照片,我将它们分别装入三个盒子中,美林也过来凑热闹,他翻来翻去地看着,然后拿起自己的一张照片,得意地说:“这么帅的小伙子上哪儿找?”
041『美林阁与建萍动物诊疗所』
我和美林结婚前去上海办事,我电影界的老朋友、上海影城的老总朱春豪请我们在新开的一家叫作“美林阁”的饭店吃饭。吃完饭,走出大门,我们突然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建萍动物诊疗所”。我和美林看着,笑而不语。
042『好人红烧肉』
儿子跟我北上前,我带他到北京,美林在北京饭店请我们吃饭,记得当时还有中国美协办公室主任胡明之,我与胡明之在一边先谈展览的事,美林跟儿子聊天说:“了然,我是个好人吗?但我也不是个坏人,无论我跟你妈如何,我们能做个好朋友吗?”了然使劲点头,说:“那你给我点个红烧肉吧!”
043『工资』
在艺术上,美林每天都在刷新着自己,在生活里,他却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他经常说,曾几何时,五十二点五元的工资他拿了二十多年,后来听说梅兰芳那个时候每个月工资有二百多元,便觉得是个天文数字;再后来,听说那时候毛主席每个月工资也才三百多元,于是,感到很知足。
044『家里丢下个朵朵花』
这十几年来,美林经常带着员工浩浩荡荡出去吃饭,我们称之为“吃野饭”。我呢,基本不去,一则,我们家在通州,来回一趟浪费时间不少;二则,美林喜欢吃的那些北方菜我也不感兴趣。每次他回来,我基本会说:“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他总是说:“身在外面,心在家,家里丢下个朵朵花……”
045『萝卜干』
2001年冬天,美林因心血管狭窄入住阜外医院。天冷,病房小,空气也不太好。美林因吃糖尿病药拜糖平而老是出气。一天,来了一群窈窕淑女,美林一高兴伸手从床下拿出挂历给人家签名,没想到同时挤出了气,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之气”。美林猛然大叫:“建萍,你老家拿来的萝卜干怎么那么臭啊,赶紧去扔了!”我一头雾水地赶紧将萝卜干拿出去。待客人走后,我才恍然大悟。
046『备皮』
说实话,美林直到六十五岁才知道什么叫备皮。那是第一次因心血管狭窄在同仁医院做血管造影的时候,手术前来了一个叫冬梅的年轻漂亮护士给美林备皮——弄得美林特别不好意思!冬梅一边备皮,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韩老师,我们医务工作者……”由于同仁医院在造影的过程中发现美林血管狭窄的部位很难放支架,建议转到阜外医院去做,到了阜外医院,手术前仍然需要做一次备皮。这次美林有经验了,乖乖地躺着,等待着白衣天使的来临。
047『薄荷味还是香蕉味』
做完心脏搭桥手术后,美林胸前蜈蚣般的伤口疼痛难忍,医生过来关切地问:“韩老师,你怎么个痛法?”美林尽管疼得满头大汗,但还是开着玩笑说:“大夫,你问疼的是薄荷味还是香蕉味吗?”
048『打样』
因为上虞《大舜耕田》雕塑需要一个专家评审团,美林介绍我认识了国内雕塑界的几位前辈——吉信、盛扬、白澜生等。那时我与美林还没确定关系或者说正在确定中。三位老师都很喜欢我,尽管那时我已是三十出头的小妈妈了,但似乎还颇有点姿色且谈吐不俗,我自己创作的电影剧本也刚刚获奖。有一次,我去北京,大家相约在浪淘沙吃饭,美林看我与三个老头聊得带劲,表示很不爽,于是买通服务员,让他们过来说:“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家店是北京少有的几家开到凌晨的消夜店。
049『五彩』
我还没调到北京工作之前,美林经常来杭州看我。一日,烈日当头,为了给我惊喜,美林突发奇想地到哈根达斯冰激凌店给我买了一个巨大的冰激凌蛋筒,为了免遭街上的灰尘,他灵机一动,把酒店的住房卡撕开一个小洞,盖在冰激凌上面,吃冰激凌的小勺刚好从洞里钻出,冰激凌被盖得严严实实。好不得意的美林,顺手抄起书报亭里的一本书看了起来。待我以飞人乔伊娜的速度赶到他跟前时,面对我的是一个穿着花裤子花鞋的男人,举着一个蛋筒,底部还一个劲地往下滴着五彩的冰激凌……
050『大事』
前几日,一对小夫妻拖儿带女地从齐齐哈尔专程前来北京韩美林艺术馆参观,离开时他们在留言簿上表露出想与韩老师合影的心愿,美林得知后问:“他们人呢?”员工说:“走了。”当美林得知他们翌日将返回老家时,他急切地说:“赶紧让他们回来!”那天下午,美林午觉也没睡,等着这个温暖的四口之家的到来,还为他们准备了温馨的礼物。齐齐哈尔“铁粉”全家见到心中的男神——韩美林后,激动得无以言表!告别时他们不停地说:“韩老师长命百岁!”我的一个朋友听说后开玩笑说:“这恐怕在齐齐哈尔乃至黑龙江都是一件大事了。”
051『不是结婚了吗』
我不怎么爱铺床,每天这个活儿必定是美林的,一则,他是搞美术的,铺得比我漂亮;二则,他因此可以活动活动筋骨。有一天,我们同时起来,他开始徘徊于床的两头,因为个子小,他需要倒腾好几个来回。估计那天他想偷下懒吧,他叫我:“哎!媳妇儿,你帮我把你那边的被子扯一下。”我原本想帮他,但想就此开个玩笑,于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是已经结婚了吗?这活儿归你。”
052『绅士风度』
每次跟美林出门,箱子、包等总是他拿着,不让别人插手,尤其与老人和女士在一起,他总是以女士应该注意形象而绅士般地将箱子什么的都抢走。有一次,我和父母、美林准备上飞机,那时美林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没多久,他执意要推行李车,爸妈坚决不让,与他抢来抢去,结果美林没站稳,从行李车这头一百八十度翻到了那头,吓出我们一身冷汗!可美林一骨碌爬起来没事儿似的继续推车,我们则三天惊魂未定。
053『溜旱冰』
每年年底,我都要带着爸妈和美林去体检,前几年协和医院新体检大楼刚开业不久我们就去了,等我和爸妈进了电梯,发现美林不见了,赶紧去找,因为美林经常因看不惯的人和事与人发生争执。当我终于在医院大厅找到美林时,我发现他一个人正自由自在地在医院新大厅那儿模拟着溜旱冰呢。
054『几位前辈』
我刚来北京时,经常与四位老前辈在一起,他们是黄苗子、郁风、丁聪、沈峻,这几位是我见过的最有学识、最睿智、儒雅、风趣的老人。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一个一个离我们而去。记得有一天在我们家,大家讨论“千金难买老来瘦”的话题,郁风老师说了一个故事,令我至今记忆犹新:六十年前,在桂林,夏衍与田汉聊天,聊得激动时,田汉打了夏衍一拳,没想到,夏衍的肋骨断了。
055『《寨歌》』
1961年春天,美林到云南边陲采风。三个月后回到北京,创作了工笔画《寨歌》。画面上精雕细琢地画了八名少数民族男女、一个孩童,还有两只孔雀。美林把《寨歌》给当时《人民日报》的范瑾老师过目。范瑾看罢,连连称好,于是把画送给当时北京市委分管文教的副书记邓拓,请他也看一看。邓拓曾任《人民日报》总编辑,不仅文笔好,对书画也颇有欣赏的眼力。邓拓对《寨歌》大加赞赏,当即赋《寨歌·调寄踏莎行》一首:
南国风光,寨家歌舞,景颇村寨喧箫鼓。西双版纳卡牌奴,如今个个奇男女。
孔雀弄姿,青年结侣,芭蕉水果盈筐篓。溪桥集市换犁锄,社田增辟万千亩。
这首署名为“左海”的词和画作一并发表在1961年7月22日的《北京晚报》上。“文化大革命”开始,邓拓被头一个揪出来,之后也没有美林的好日子过了。
056『入错队』
有一年,全国政协开会,美林在休息室碰到了谢晋,老友相见分外高兴,于是两人开始寒暄。美林聊他的创作怎样一发不可收,谢晋聊他的《拉贝日记》遇到怎样的困难,等等。没想到会议入场了,谢晋却去了洗手间,当时是全国政协常委的美林随着乐曲声走上主席台。按姓氏笔画,“韩”字笔画多,他应该是在最后一排的,还沉浸在与谢晋的话题中的美林却径直往政治局常委队列走过去了,被当时人民大会堂的薛局长一把拉住,告诉美林:“你的位置在后面。”
057『《洪湖水浪打浪》』
美林带着我和秘书去湖北出差后返京,离登机时间还早,于是我顺手在机场买了几只洪湖野鸭带上了飞机。下了飞机,只见美林头顶洪湖野鸭,唱着《洪湖水浪打浪》,自由自在地出了机场。
058『媒婆』
生活中,美林无时无刻不在给我们制造快乐和惊喜。一次,美林从浴室出来,穿着我的大红浴袍,右耳戴了朵大红花(浴球),一扭一扭地走出来了,活脱脱像个大媒婆。我差点笑晕过去。
059『十七岁的外婆』
美林的外公姓毛,外婆姓周,因为盐务,举家迁到了山东济南。外公家曾是济南四大家族之一,外婆家是绍兴周家大户,只可惜外婆十七岁生美林妈妈时因难产去世了。所以,美林经常说:我的外婆只有十七岁,是绍兴周氏,与建萍是一个周氏家族的。
060『声讨信上』
有一次,我跟美林吵完架就去单位上班了,到了单位我的气似乎还没消,就又写了封声讨信传真给美林,到了下班时间也没见任何动静,于是我很不情愿地回到家,直接去了卧室,准备不吃不喝绝食抗议。刚躺下,发现声讨信静静地躺在枕头上,只是在落款处多了一个跪着的、流着眼泪的、头上两撮毛(前一天理发新造型)的小韩美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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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静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