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怀抱 彻骨风流 :韩美林艺术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发布时间 2024-01-19
  

日前,作家、批评家,中国电影出版社原社长、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原院长何志云撰写了《虚空怀抱  彻骨风流 ——我看韩美林与他的艺术》。


现予发布,以飨读者。


何志云



作家、批评家,曾任中国电影出版社社长、浙江艺术职业学院院长;著有文艺评论集《印下指爪——何志云文艺评论选》,散文随笔集《迟到的缘分》《深夜独语》《最后的角落》《过去的心情》,文化专著《中国感受》等。

 

虚空怀抱  彻骨风流

——我看韩美林与他的艺术


关于韩美林的作品,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在一些朋友的客厅或书房的墙上陆续看到过,大多是小动物,画在硬纸上,毛茸茸地憨态可掬。虽是小品,但张张色彩明丽,飘逸而灵动。那里有齐白石笔下的人间情味,却比齐白石的更贴近人世,有街巷里闾间的平民襟怀,就多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般的亲切。到了参加杭州韩美林艺术馆的落成典礼,第一次见识到韩美林艺术的全貌,竟如此庞大繁复且又面目各异,展馆里流连再三,心里就只剩下震惊二字了!再后来,不论是北京韩美林艺术馆的开张,还是在国家博物馆举办的规模宏阔的作品展,感觉都像进入了艺术的海洋,各类作品如波似澜,从一个个展馆奔涌而来,哪里只是目不暇接,是被不由自主吞没了的晕眩感。

 

▲四座韩美林艺术馆(杭州、北京、银川、宜兴)

 

及至前几日去银川,偷闲到贺兰山看岩画,下山当然要去山脚下的韩美林艺术馆。那是他的第三个艺术馆了。临近闭馆,老老少少的参观者还在进进出出,西北口音此起彼伏,庄重肃穆的展馆于是平添一番民间世界的朗朗生气。不同形态的作品一样庞大复杂,一样还让人震惊不已,却似乎有贺兰山岩画般的质朴热情,混合着韩美林的身影与他单纯明朗的笑容,在展厅时隐时现。出得艺术馆,深秋的夜风低回盘旋,贺兰山铁铸一般的黝黑山体下,艺术馆通体现代透明,低伏在夕阳那抹余晖下,却与天地交接为一体,像极了贺兰山千万年来孕育的一个子裔,乖顺却别具神采。

 



▲银川韩美林艺术馆外景

 

这就是我面对韩美林艺术的感觉。研究韩美林及其作品,如今成了中国艺术界的显学。比如一座山峰,山矗立在那里,总会有登山者争先恐后地跃跃欲试。但山脚下的芸芸众生呢?他们或近或远眺望着这座山,一样有百感丛生,那内心涌动的各种心绪和情愫,一样弥足珍贵。其实,若论专业的艺术储备,现成的理论与观念从来就不缺,但假如说服不了自己,又怎么能凭借它们,去与韩美林交流,并互作应和?这么来看,非专业的普通人反倒另有了一番优势:他们不被任何理论观念所缚,却直指本心,以人的本性和感情走进韩美林。

 





▲韩美林动物刷水画作品

 

我在贺兰山脚驻看良久,心想,我可以试着写写韩美林和他的艺术了。

 

▲韩美林设计作品:《福娃》

 

▲韩美林设计作品:《中国国际航空公司航徽》

 

▲韩美林设计作品:《癸亥年》特种邮票

 

▲韩美林设计作品:《丁酉年》特种邮票

 

▲韩美林设计作品:《己亥年》特种邮票

 

▲韩美林设计作品:《庚子年》特种邮票

 

韩美林在当今艺术界,无疑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横跨绘画、书法、雕塑与设计各界,涉及领域之广阔,形态之繁复,作品体量之汪洋恣肆,无人能出其右;但我更喜欢的,是他面对创作的随性而自由肆意。各种不同的艺术类别,各种成文不成文的规训,对他从来就不是铁律,更遑论不可逾越的限制了!他只一味不管不顾,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地,顾自收获着属于他的那份痛快淋漓,一路还留下一地独特鲜明的韩式印记,让人看到了就轻易不能忘记。

 

▲韩美林雕塑作品:《良月流晖》

 

▲韩美林城市雕塑作品:《迎风长啸》

 

▲韩美林城市雕塑作品:《大舜耕田》

 

▲韩美林城市雕塑作品:《五云九如》

 

用绘画、书法、雕塑和设计四大块来划分美林的艺术,简便是简便了,但面对如此庞大繁复的一个艺术存在,概念总还显得苍白。其实美林的艺术,界别未见得那么泾渭分明,划分类型虽说未尝不可,细究毕竟勉强。比如他的“天书”,当归属于书法,但细品再三,却满纸是画的神情画的意思,与他颜体风骨毕现的《心经》面貌迥异,和他许多画倒像是孪生兄弟。同一门类的作品呢,更难一言以蔽之。他众多憨态可掬的刷水画小狗小猫,和线条硬拙斑斓触目的雄鸡,或者布满整面墙壁,像要跃出画纸奔腾而来的群马,如何一概而论?同样,方寸间的邮票与矗立于白云机场上的《五云九如》,国航机翼上翱翔蓝天的凤凰与奔跑在全国各地的奥运“福娃”,精致典雅的宜兴紫砂壶与鬼斧神工般琳琅满目的瓷盘,又岂是以“设计”一词所能论定?

 

▲韩美林雕塑作品:《永恒与瞬逝》

 

▲韩美林书法作品:《心经》

 

面对美林的艺术,我常想起“世界”一词。他的创作,担得起“世界”的浩瀚无边,也让人领略“世界”的细微纷繁。大至山川日月,小到鸟兽草鱼,世界无处不在,却又只有一个。美林的艺术,跨界再是随意,形态再是各异,那里回旋的声息一概只能是他的。都说美林的艺术叫人惊艳,“艳”字里有千姿百态,韩美林只有一个,他的艺术有难得的整体感,亦正如世界。此刻北国寒冬肃杀,银装素裹,但一旦春风若有若无,春光瞬间浸润了天地。美林一样浸润着他的艺术世界。有人形容说他的是“艺术王国”,美林不响。也有人早就说他是“世界”,美林淡淡一笑,答“世界就够大的了”。我这里学舌也说“世界”,却专指美林的艺术有如春意浩荡,有生命力的无边无涯且无羁。

 

▲韩美林陶瓷作品:《天书小棉袄》

 

▲韩美林陶瓷作品:《天书瓶》

 

▲韩美林钧瓷作品:《山花烂漫》

 

▲韩美林陶瓷作品:《太空鱼刻盘》

 

韩美林的艺术看起来无门无派,甚至无君无父,既找不到师承,也难以纳入传承有序的谱系,像是横空出世的精灵。他是地道科班出身,面对数千年蔓延而来的艺术传统,山峦叠嶂般耸立的无数经典,若说继承,他前面有多少精英,匍匐前行于崎岖狭窄的艺术小路,耗尽了毕生的心力!他却把传统看成一个个“箍”:“我从上学时就一直憋在里边,我要把学院派这套东西甩掉,我要从那里出来喘一口粗气”!这是何等的眼光和见识!又是何等的气魄和悟性!他干脆越过漫长的艺术史,径直来到艺术的源头,那块人类生命元气最为充沛的土壤,接上了自己的艺术生命。他不仅与远古艺术一拍即合,简直迷上了它,本能地拥抱它,沉入它,与它融为一体。他的艺术一旦与创造的源头接通,也即接通了人类的命根,接通了天地间的元气。于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远古艺术不仅激发了他,也养育了他,他的艺术开始自由自在生长,他的世界开始蓬蓬勃勃地生成。

 

▲韩美林绘画作品:《墨荷图》

 

▲韩美林绘画作品:《春鹿图》

 

▲韩美林绘画作品:《双马》

 

我说“生成”,因为究其本意,艺术创造的每一天都是“创世纪”。史传,盘古开天辟地,混沌便生出乾坤,有了华夏民族的日月山河。同样,是先民强悍的生命力,艺术才从无到有,开辟了人类文明的进程。试想,先民在贺兰山岩石上刻下第一条线条,何尝会想这是雕刻还是绘画?何尝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纠结?又何尝在意美或者丑?就只是心有所动,不吐不快,一味要画要刻而已,然后顾盼自雄而跌宕自喜。我们而今一切艺术理论与观念,一切经验与规则,乃至整部艺术史,都不过是对 “创世纪” 的日积月累与提炼总结。如果以为这就是创造,真是莫大的误会。只有自由而随心所欲的生命力,汪洋恣肆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才是唯一的创造之源。韩美林天性野草般旺盛、无拘无束而不定型,本能地厌烦任何规训与羁绊,这是天生艺术家独有的禀赋。他的艺术,很难用现成的理论去作阐释,更难归纳出规律来。他的兴之所至与为所欲为,他的夸张变形与明丽果决,水银泄地般处处有魅力,这都是艺术创造应有的情形。

 

▲韩美林书法作品:《天下为公》

 

▲韩美林书法作品:《孟子·告子下》

 

▲韩美林书法作品:《兰山天书》

 

▲韩美林书法作品:《上善若水》

 

▲韩美林书法作品:《贺新郎·读史》

 

先民艺术稚拙却活泼,处处生机毕露;无技术可言却神情毕现。因为他们心里有饱满的象,若隐若现相通于天地。故而老子有云: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我们习惯说形与神,形指物,物要靠充盈的象才见出生命力。“神似”是“象”借“物”显身,是象到物的完美抵达。中国人把日光月光称为日色月色,光是物,色却是象,有了象,物就有了诗意。画好一朵花不算本事,花要画出“开”才见得妩媚,花开即是花的象。美林正如同先民,心里的象涌涨如一池春水,时时要满溢。他经常心里一动就去画室,想的是画画,笔下却出来一张字龙飞凤舞;他甚至面对白纸时脑子还空白一片,可笔一上去,一切就源源不断而来。他只能随心所欲,“神经病”一般听凭驱使。他说心里涌动的是“神”,是“美”,是“激情”,当然没错。但实际是心里的象在左冲右突,寻找出路,让他须臾都不得安宁,只能顺其自然。这也是一个创作天才的常态。美林的艺术,就这样生生不息,自我生长,从原始初民的文明源头出发,连接上贺兰山脉和敦煌洞窟,连接上霍去病墓前的那些石雕,然后到了宋就耸身一跃,在今日重续艺术史。宋以后的文人画,其弊,正在从创造沦为了文人的余兴,美林不喜。

 




▲韩美林绘画作品:《人体》

 

我尤为喜欢美林的天书,我把它看做画而非书法。书法起于实用,法书法帖里还有着传情达意。书法家再了不起,用笔却为着俗常日子:写日记写书信,甚至记账。文字却起于象而显于形。贺兰山的先民清早走出洞穴,耀眼晨光下伸个懒腰,转身在石壁上画了个太阳,有谁会想这就是文字的雏形?文字之形远早于它的意。要到先民有了社会结构与秩序,文字才有了意,转成了工具。韩美林关注并由衷热爱的,却是文字的形,是形里灵魂一般的象。他收集数以几万计的古文字,根本无人识得,他也一样不识,那里来自远古的元气与精神,却与他心有灵犀,相印相知。他兴致勃勃做这件无用的事,一时兴起又写成大字,书法便显出别样的情境。无用之用分明是艺术生发的天机。天机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想被韩美林兜头揽住,生成为新艺术。“天书”线条飘逸,旷达渺远,一派云蒸霞蔚,那里有青天白日,如歌如泣。又随性进入了他的画,犹如天意,那画便也造化出神性。

 



▲韩美林天书作品

 

韩美林经常动情地说,“我血管里流着的都是民间的血”。诚然!信然!美林的艺术,四处洋溢着民间的生活与气息,襟怀与感情,光彩与神韵,想躲都躲不开。包括起意、题材、造型、色彩乃至材料,像鲁迅所说,“沉着,勇猛,有辨别,不自私”,直接从民间拿来。美林如此直叙胸臆:“我对民间的一切都好奇,都学,都从里边拿到东西,刻的,雕的,画的,印的,染的,织的,编的,挖的,剪的,还有布的、纸的、草的、泥的、石头的、木头的,等等等等;还有其他兄弟艺术,民间的戏曲、舞蹈、锣鼓、民歌、民俗、节日,我喜欢跟他们一起跳、一起唱、一起捏、一起剪,一起讲故事、一起笑、一起抹泪”。听听!美林这番话,抵得上民俗学的一切表达。其实,民间艺术都是远古艺术的曲折遗存,是先民元气历经劫难的顽强赓续,究其实质,是底层民众生命力的不屈展现,是他们情感自由奔放的流淌,任性而炙热。美林对民间艺术,从来不是采风般的学习模仿。他在民间艺术里,是遇见了离散多年的兄弟,心魂不由自主彼此应和,然后相拥起舞。“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那种归属感真是痛彻心扉。美林艺术的丰厚与沉稳,简洁与斑斓,正来自并依存于民间艺术的广度与深度。我看他根本不屑于艺术的种种时尚,却喜欢坐着“艺术大篷车”北上南下,流连于山乡村野。他甚至还说,“我是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

 



▲韩美林蓝印花布作品

 

远古的可以相通于现今,但需要有眼界和气度去涵纳它。民间的也可以进入精英,只要有好的胸怀与情意去拥抱它。可惜学院派常常见识不到这一点。我数十年看美林的艺术,总算多少懂得了美林之思。他是世间少有的干净之人,他吐尽来自社会的各种“宿食”,懒得搭理尘世的蝇营狗苟,与任何理论观念更不作纠缠。真正虚空了怀抱,便换得彻骨风流。套用孔子的话,即“思无邪”。思若无邪,便不沾尘埃,唯独留下了一份好性情,处处都是好风景,这也正是远古先民的,让人思羡。他说,他是连“人间的不平事、肮脏事、卑鄙事、叫你愤怒的事和人渣”都能糅进艺术的,因为“命都放在里边了”。美林以命托起他的艺术,何事不可为?这让我想起杭州灵隐寺那副对联:执持手柄,眼前佛面即如来;立定脚跟,背后山峰飞不去。美林足可以遗世独立,笑傲江湖。

 




▲韩美林艺术家具作品:木雕椅子

 

韩美林13岁当兵,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年轻时饱受磨难,那种折磨和屈辱,让人无法想象也不忍重述。他的遭际,今天很可以当作励志教材,成为心灵鸡汤的。但司马迁有云:“《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那要有圣贤底子在先,发愤则是圣贤的格物致知。美林是个天生的艺术家,他的天性与感情,是为艺术而生,随艺术而长。他的格物致知,是经由屈辱和磨难,参透了来人世走一遭的本质,参透了艺术与他的“宿命”,顺带也参透并抵御了屈辱与磨难。“吾善养浩然之气”,他养成了他的大志与大气,进入“我要坚决地活下去!我不但要活出生命的力量,还要活出生命的自尊来”的境界!一艺易致,大道难闻。韩美林就此进入大道:他的命与艺术难分难解,此生他只在艺术里安身立命,不做他想更别无他途;他的艺术禀赋因此磨砺得越益尖锐突出,并且绝不迁就苟且。他重回孩童时代了——本来也是他的本性——他的聪明和性情,都像一个绝不长大的孩子,也童真般清朗澄澈,时时有顿悟。即使今天,美林身上还藏着那个男孩,虎头虎脑,性情毕露。他进庄严的会场,第一件事就是收走每人座前的纸,坐下便开画。要他讲话,张嘴就是“童言无忌”,绝不藏藏掖掖,躲躲闪闪,更与官话套话大话无缘。一旦笑起来,也孩童般阳光舒展。美林曾说:我的命很神,也很奇,但是我不傻。这话也只有那个男孩会说。

 

▲小兵韩美林

 

▲恰同学少年

 

我看美林的作品,看出那个男孩的神色,有时也会有几分酸楚,觉得自己离天真太久了,还在为所谓成熟沾沾自喜,可惜又可恶。也会想美林夫人周建萍,嫁给了这个男孩,既要保护和激发他的才情,又不得不面对他的单纯和任性,且不说陆续创建的四个韩美林艺术馆,以及随美林而来无穷无尽的杂务了,那里也该有多少为难和委屈!世事多有不易,唯有美林渐入老境却初心不改,依然意兴满满四面出击,沉浸于不可抑制的创作冲动,享受着彻头彻尾的痛快与过瘾!美林自称是个“劳模”,不必细究这话几成是真几成是笑谐。美林始终就是美林,他的艺术不仅是在创作,他手里的笔和雕刀,也不单纯是工具,劳作再辛苦,都不过是他生命的纵情绽放,是他对梦想和快乐的热烈述说。

 



▲韩美林紫砂壶作品

 

二三十年前,我偶尔整理旧物,在一本1972年的纸页发黄的小本里,发现“虚空怀抱 彻骨风流”八个字。那时我下乡在黑龙江一个偏僻小县,二十岁出头懵懵懂懂,哪里会有这样的哲思与才情?后来在网上搜索几次,也未见来路。现在写这篇文章,忽然觉得就像是为了今天预备的,冥冥中如有天意。这八个字,道尽了我此刻想说的千言万语。

 

 




▲韩美林雕塑作品:《母与子》

 

 

2024年元旦前后  小寒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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