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文摘》连载之三 | 周建萍:九命老猫
发布时间 2022-10-04
  

近日,由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的《作家文摘》,连载了韩美林夫人、四地韩美林艺术馆总馆长周建萍的新书《恰逢其时》。

 


现将全文转载于此,以飨读者。

 

《恰逢其时

书名: 恰逢其时

作者: 周建萍

出版社: 华文出版社
出版年: 2022-2

 

《恰逢其时》选载之三

 

当你问美林属什么的时候,

他会开玩笑告诉你,他属猫。

 

▲九命老猫

 

从贫穷的童年、懵懂的少年、踌躇的青年,到苦难的中年、美好的老年,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出生入死,几多风雨几多愁。但阎王爷一直没有收他。

 

还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天美林突然发起高烧。母亲毛淑范到处求医抓药,几天下来,孩子的高烧一点不退。这天上午,母亲毛淑范又从外面抓了药回来,脚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奶奶的哭声。母亲吓得一惊,药掉了一地。进屋看到美林脸上盖了一张黄表纸。母亲冲过去,伏在儿子身上痛哭失声。

 

哭了好久,毛淑范抽噎着抬起头,想仔细看看自己的儿子,却看见黄表纸在微微颤动。孩子还在呼吸!毛淑范忙止住抽泣,用小褥子裹起孩子,发疯似的跑出门。一连去了几家医院,医生都诊不出是什么病,无法开药。天眼看着就黑了,跑了大半天也饿了大半天的毛淑范实在走不动了。路旁商店门前有几级台阶,她抱着儿子就势坐了下来。

 

儿子还活着,母亲高兴极了!可儿子的病到底该怎么办?

 

母亲没有了主张,只能坐在路边哭。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偶然路过的人,救了韩美林的命。这个人是韩美林奶奶的娘家亲戚,姓戴,看到毛淑范抱着孩子坐在路边哭,就停下来问了大概。及至知道了情况,戴先生一把抱过韩美林,带着毛淑范一起往他的外甥家去。戴先生的外甥当过一段时间道士,后来做了中医。他看了韩美林的舌苔,号了脉,就取出几包药粉,细细叮嘱服用方法:一包泡在人奶里喝下,一包和在面粉里烙成薄饼吃下,其余几包煎成汤药服用。也是神奇,韩美林在戴先生外甥家服了第一包药粉,等毛淑范抱着韩美林离开时,韩美林的眼睛已睁开了。回家,几服药喝下去病就痊愈了。

 

长大成人后,美林才知道当时他患的是伤寒,偏巧戴先生外甥对古书《伤寒论》颇有研究,所以药到病除,救了他一命。

 

1967年,韩美林正式被捕。在安徽淮南洞山一百号开始了对韩美林生命的独特烙印。刚入狱,美林就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偷偷在枕头里藏了七十二片安眠药。几次想把药从枕头里掏出来,又怕人看见,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安眠药被同监舍的人发现并告发了他,罚跪了一整天。

 

洞山一百号,每个月至少枪毙两三个犯人。遇到杀人,早上五点高音喇叭大声放起样板戏,杨所长身后跟着几个枪击手,走进监舍,开始阎王点名。忽然有一天,杨所长的手指落到了韩美林身上,随即两个枪击手娴熟地把韩美林五花大绑了,装进一条麻袋。

 

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一声“跪下”便知道刑场到了,美林被一脚踢倒在地。他已经感觉不到疼,还挺高兴,感觉终于要脱离人生苦海了!

 

“砰”,枪声响起了。一声、两声……韩美林默数着枪声,脑袋里一片空白。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怎么,阴间还有月亮?

 

枪击手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韩美林看到了天空中的一弯冷月,他没有死。刚刚经历的,只不过是杨所长的新招:“假枪毙”。后来,这种“假枪毙”,美林还领教过两次。

 

美林平时很少生病,生起病来却颇为惊魂。

 

2001年1月17日和2009年1月14日,美林两次被推进北京阜外医院手术室,做了两次迄今为止仍令大家心有余悸的手术。因过度劳累和二型糖尿病的困扰,美林身上的血管不同程度地出现病变,第一次因严重的冠心病做了心血管搭桥手术,第二次则因颈动脉狭窄至90%以上做了颈动脉剥脱手术。

 

两次手术均在春节前几日,同一家医院、同一个手术室、同一位麻醉师、同一间重症加强护理病房(ICU),甚至同一位护士长……只是时间相隔了八年。如此惊人的相似,如此的戏剧性,令人难以置信。

 

不同的是,2001年1月17日,阜外医院在为心血管狭窄的美林做造影过程中突然出现了主干道撕裂的紧急情况,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做了心脏急诊搭桥手术,当时医院向家属开出了“病危通知书”,唯一能替代家属签字的是美林所在作家协会的领导李荣胜。因为毫无准备,美林是在用过阿司匹林等抗凝药的情况下被紧急送手术室做的急诊心脏搭桥手术,手术的风险可想而知。为了在美林狭窄的心血管上搭起四根“桥梁”,需要暂时让心脏停止跳动,按当时的医疗条件,采用的是体外循环术,也就是美林醒来后经常对人说起的:“所有的内脏被掏出来又塞回去了”。

 

好在美林福大命大,当时被业界称为“胡一刀”的阜外医院外科主任胡盛寿正好带着他的专家团队为一位疑难病人做完手术后集中在会议室做学术总结,恰好被李一石副院长给“一网打尽”,她号召会议室原班人马火速折回手术室,为已经昏迷的美林开胸做手术,专家组的精英大夫们在中午饭都没吃的情况下,开始了抢救韩美林生命的战役。

 

后来医生告诉我说,美林在介入式昏迷前告诉他们,不要把他手术出现事故的真相告诉我。当时我心情极为复杂,自己原本是来北京做声带小结手术的,却蹊跷地误入抢救韩美林的生命的战役,我该何去何从?那时的我跟韩美林除了互相有些许好感外,没有任何深入的恋爱关系,只是去他家正好碰上了韩美林心梗,出于朋友关爱,将他送进了医院,没想到碰上了韩美林病危,不知道这是否是上帝的安排?

 

▲阜外医院院长“胡一刀”(左)从手术室出来,宣布手术成功

 

这是我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次等待。政协王宝明局长、马武庆处长、作协李荣胜主任、美林的弟弟韩夫贵和我们一起守候在手术室门口,焦虑的心情无以言表!四个多小时后,一位个子高高的、容貌端庄的男大夫从手术室走了出来。

 

我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韩美林手术怎样?”

他用透着自信的男中音答道:“手术非常成功!”说完径直朝ICU走去。

 

“美林得救了?”大家都愣在那里没缓过神来。望着大夫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感到这个大夫是如此伟岸,如此爷们。他就是传说中的“胡一刀”,后来的阜外医院院长。我们至今都是非常好的朋友。

 

▲黄苗子、郁风夫妇看望术后的美林

 

手术后美林被直接送往ICU病房,与外界隔离,但我还是选择留下。完全是因为美林被推入手术室前看我的眼神,我感觉他需要我。医生告诉我们,这种体外循环手术,即便搭桥成功,第一关是要跨越大脑缺氧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或者痴呆的风险,第二关是拔去呼吸机肺功能能否恢复。当ICU传来可以送点流质食物进去的消息的时候,我说服了我的老乡——阜外医院的内科主任姚康宝,她给了我一件护士服,我拿着保姆小勤做的济南甜沫来到美林身边,看着全身插满管子、拔了呼吸机不久的美林:疼痛难忍,形容憔悴。

医生刚给他打了杜冷丁,我给他喂甜沫,他吃了几口,我试探地问:甜沫里少了什么?

 

他说:花生米和豆腐丝。

 

顿时,我喜上眉梢,韩美林没傻!

 

尽管是名人,但那时美林在医疗上还没享受部级待遇,虽然作家协会已经尽力,但多少自己还是需要承担一些。我问保姆兼出纳小勤,家里还有多少钱?她说账上只有三千多元,还有些欠款要不回来,再就是工作室学生的借款。美林告诉过我他一贫如洗,钱都被人骗走了。我说,那就将借款先要回来,后来因为无果,我将自己的钱拿了出来。

 

在美林没出ICU前,我找到中国美术家协会领导,请求他们暂时封闭通州区云景西里韩美林工作室的展厅,因为展厅里陈列着大量韩美林作品,绘画、书法、雕塑、钧瓷,总共数千件。我当时生怕韩美林住院期间作品再有闪失,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记得当时美林的弟弟韩夫贵有些不高兴,因为那时候他管着工作室,我平静地跟他谈,我说,韩师傅,韩老师的作品不是他自己的,是国家的,如果作品少了你也要承担责任的,咱们是否请美协领导来一起先将展厅封起来,等美林出院后由他自己处理。美林弟弟同意了,并表示自己也要参与封存工作。

 

▲2001年春节美林心脏搭桥手术后即将出院

 

大年三十前夜,美林从ICU出来了。到了病房,他首先将所有人都赶走,学生、弟弟、朋友、司机、保姆,唯独留下我。他告诉我他要上厕所,因为他身上还有很多管子,我赶紧去拿便盘,但美林不愿意,执意去洗手间,我坚决不让,推诿中,美林手上的吊针脱落了,血流了一地……

 

就这样,我留了下来,在医院里,在韩美林身边。

 

我亲历了世界华人协会主席拿着巨款来看望他的美林大哥,美林坚决不收;

 

亲历了富豪饭店的烤鸭师傅红着鼻子来看望韩老师,护士长以为他感冒了坚决不让他进,略带口吃的烤鸭师傅急了,一个劲解释说他那鼻子不是因为感冒是常年烤鸭子引起的;

 

亲历了到小吃店去买紫米粥,店长听说韩老师患有糖尿病,立马把整锅甜粥倒了重新熬;

 

亲历了黄苗子和郁风夫妇专程从澳大利亚飞来看望美林,伤口还未痊愈的美林突然跳下床给老师磕头;

 

亲历了印度驻华大使一家来医院看望美林;

 

亲历了姜昆在病床前给美林表演春晚相声。

 

▲“韩办”主任姜昆探望美林后,帮助医院排练春节联欢会舞蹈

 

上天给了我这样的方式去解读一个人,我开始审视自己,审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爱情观,从模糊到清晰到坚定,这个过程似乎很短,但已经够了。

 

大年三十,保姆、司机都回家团聚了,我守着暖气片上那一锅美林单位中国作家协会送来的饺子,守着被疼痛煎熬着的美林,他的每一次艰难的咳嗽都令我无比痛心,屋里太热,美林肚子上仅盖了一床小被子,胸前和小腿上敞着蜈蚣般的伤口。我们拉着对方的手,用会意的、真实的、坚定的目光看着对方……

 

窗外,新年的鞭炮此起彼伏,谁说爱情的防线一定要在激情中突破?

 

之后我与美林幸福地走到了一起,因为心梗拯救了一场爱情,代价也太大了。

 

我的“南水北调”计划是从美林出院以后开始的,我发现他虽然是一个名人,但内心很孤独,孤独到一个人经常掉眼泪。尽管我对浙江影协工作有诸多不舍,尽管我对生活了三十五年的家乡有诸多不舍,尽管我对亲爱的父母有诸多不舍,尽管我……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北上与美林携手人生。

 

美林在给我父母的求婚信中这样写道:

 

尊伯父、伯母二贤:

 

敬鉴:

 

趁建萍回杭州带上我几个字,但它与平时“几个字”大不一样,起码在我脑袋里转了几个月。最后,把眼睛一闭:写吧!

 

我有自知之明,自感确实配不上这个“完人”,因为建萍太优秀,用什么词来形容她都不过分,她是那种属于天生就让一切人都疼爱的人!

 

认识她纯属偶然,绝对陌生,及至认识了她,尤其在我大病之时得到建萍和您们全家的关怀,我永志不忘。

 

人生美好,但只有一次,我来到这人间只是看到了美好但从没有得到过它,因为我没有这种机遇。过早的出名毁了我的青春和一切。从小孩的时候起,就想用热情来拥抱这个世界,虽然付出了巨大代价,但至今不悔。只要有机会我就全方位的(地)释放我的热情,因为我知道来到这个世上不容易。

 

我曾经说过,只要给我一滴水我就能活,但这滴水有时候也得不到。我只有站着,咬着牙也站着。不掉泪也不沮丧。这样的环境塑造了我,使我成了一条铮铮铁骨的好汉。

 

请二位老人放心的是,我深知人间冷暖,更知道真情难得,纵观建萍,从头到脚只一个“纯”字就够了,这是您们一生心血,把她给培养成一个神话里才有的好人……有幸认识她,屡感万千,如坐针毡,大叫一声:“天下有这样好人?”男人掉泪犹如懦夫,我是几生几死的人,建萍用“纯”感动(的)得我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不相信这个现实会有她!所以,见到她以后再也不愿绝了这样好友。

 

这封信不好写,像小孩做作业一样绕来绕去。我闭目自思:我算什么?能与建萍共度一生至今犹如梦中。就像以前革命年代里开生活联欢会一样:受苦一生的老农翻了身,穿上了革命装,加入了革命队伍,从一个牛马不如的人当上了解放军,联欢会上你跳我唱,感到自己做了“人”。可这老农除了死命干活、冲锋陷阵以外,再没有别的本事。最后大家再三再四再五的(地)欢迎他唱个歌,这可就难为了他,踌躇万千,盛情难却,一咬牙,一跺脚站到台上对大家讲:“我来个狗叫吧!”

 

我不就是他吗?

 

至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向二老及周府上下大小恳切请求:把您们的女儿、妹子、妈妈、嘟妈(姑妈)嫁给我吧!我会天天向她学狗叫!

 

此致

全家幸福康乐,有了我更乐

 

美林2001年12月3日

 




这封求婚信发出之后,2001年12月31日,我在父母、亲人、朋友的祝福下,顺利加入韩门。

 

鉴于我在浙江影协工作中的骄人业绩,2002年年初,我顺利地调入了中国电影家协会,担任大型活动部主任,在先后负责了十四届金鸡百花电影节颁奖典礼之后,于美林八十岁之际全身而退,回归家庭。

 

美林在2001年心脏搭桥手术后写了一篇文章《我喝了半口迷魂汤》,其中他是这样记叙自己这条“九命老猫”的:

 

今年年初,也就是二〇〇一年一月十七日,我去了一趟阴曹地府,阎王爷见我乐了,说:“你怎么这样自由散漫?这是你来的地方吗?还没到时辰就跑来了,还不快给我走人!”

 

我扭头就走。可我半路上又折了回来,向大门口的牛头马面讲:“还有点事再见一见阎王爷。”他两个根本不理我。我一想,不理我就进去!既然来一趟不容易,顺便就办个事吧!

 

我来到阎王跟前,他一抬头看见了我,眉头一皱,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喝问:“你怎么回来了?我说:“来这一趟不容易,回去见了朋友也得带点‘参考消息’”。

 

他不耐烦地讲:“快说,快说,你没看我这里还审着成克杰吗?”我往旁边一看,还真不假,我看见成克杰在那里龇牙咧嘴地下油锅,几个小鬼拿着铁叉挑上来又摁下去!于是我三下五除二,快刀斩乱麻,要问的事多,想知道的消息也不少,譬如:刘青山和张子善现在是托了个牛呢还是马?还有咱们的好书记焦裕禄而今可在阴间掌管着生死簿子?他可是个好人!……

 

我瞅着阎王红头绿脸急歪的样子,再不问就把我给留下了。情急之下就说了一句:“我看看你的生死簿子好吗?

 

这一说不要紧,阎王爷不解地问:“你不是没到时辰吗?跟你说,你还有一百年呢!”

 

我也乐了,我接上茬儿说:“我的朋友多,起码我问一两个人……”

 

还没说完,阎王爷急了:“你怎么这样啰唆!再跟我胡搅蛮缠就让你留下来了!你没看见成克杰已经招了吗?我得看他招了哪几个,快……快说!”

 

这阎王爷真不错,我这么给他添乱他还没怎么急,他这一催我可急了。要问哪一个?我的朋友上了千,再不问连我也回不去了。我顺口就来了个:“我的朋友李雪健和李媛媛都是好人,可偏偏生了一场大病,我想问一下他两个在人间还有多长的寿数?”

 

这一问不要紧,阎王爷乐了:“你还挺哥们儿的,叫焦裕禄来查查看,那两个好人还有多少年?”

 

我想,这世界还真有点意思,刚才我是猜到老焦到阴间来会被提拔的,果真掌了不小的权。不一会儿,焦裕禄拿着一个大红本子来了,仍然披着那个舍不得扔的大棉袄。他不认识我,我哪能忘了他!我敬佩他可有年头了。我看他和阎王爷交头接耳,翻着生死簿子那个亲热劲儿,就知道阎王很器重他。

 

忽然,阎王抬了头,大声对我说:“你听着,念你对朋友一番深情就告诉你吧!李雪健和李媛媛上一辈子也是好人,这辈子虽然生了一场不小的病,也不妨他们健康长寿。刚才我和裕禄一商量,每人再加六十年……”

 

还没有听完就屁颠儿屁颠儿地打道回京,后面牛头马面追着让我喝了迷魂汤再走,我可不喝那玩意儿。上一辈子我托生的时候就打了个马虎眼,喝了一半就折给拉登了……这次还是少喝为妙。我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立刻把这好消息告诉我两个好朋友……

 

一路上我想起成克杰下油锅的一幕,心里嘀咕着:还是人间好!还是人间好啊!

 

我死了三个半小时,长期不下“火线”,我得了劳累型心肌梗塞,手术中我的动脉血管因老化而破裂,幸亏我遇上了好医生,中国心血管病“八大金刚”都在我的手术台上……

 

上万病例中只有一个活下来,那就是我!

 

…………

 

2001年美林心脏搭桥后,时隔八年,2009年,血管病变引起的疾病又一次向美林的身体发起了进攻。不同的是,这次打的是有准备之仗,颈动脉狭窄的前兆几年前就出现了,为了奥运会,为了艺术馆,为了他那些永远也不会枯竭、如泉涌般的灵感……由于一次次推延治疗时间,美林的颈动脉狭窄程度从70%向90%迅猛发展,直到有一次美林去洛杉矶领奖,UCLA(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马丁先生闻悉后,派车将美林接到了医院,他用全世界最先进的仪器为美林做了颈动脉全面检查后说,美林,你是钻石,我们要像保护钻石一样地保护你,两个月内你必须手术!这样美林才决定收心,乖乖地回到国内接受治疗。

 

▲术前专家会诊


▲2009年1月14日中国最棒的神经外科主任管桁为美林做颈动脉剥脱手术

 

2009年1月14日,美林在阜外医院做了颈动脉剥脱手术。与八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手术的方案是由当时的卫生部黄洁夫部长带领国内众多医学专家经过反复论证后实行的。也许有了上一次的意外,术前“家属签字”一栏我始终不敢落笔,直到黄部长说:“小周,有那么多医院最好的大夫参与手术,我们也做了严密的后续保障准备工作,我有百分百的把握,你就放心吧。”

 

2001年有所不同的还有,我作为妻子签了字。

 

为了让美林休息好迎接第二天手术,晚上八点护士就给美林打了辅助睡眠的针,美林故作轻松状地与我开着玩笑,不自觉地睡着了。那个夜晚,我坐在美林床边,用温水给他擦了脸洗了脚,捧着他那曾经被造反派跺成四十多块碎骨的脚,为他修趾甲,我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美林啊美林,你命如顽石吗?哪怕有一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脖子离脑子那么近,万一有个闪失,颈动脉中的斑块掉进你的大脑、哪怕是一点点就得要你的命啊!做什么你都要求做到极致,生个病有什么好逞能的呢?

 

▲美林与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广济寺住持演觉法师

 

翌日早上,广济寺的全体僧人为美林做了普佛法事,这是演觉住持安排的。政协的领导天还没亮就来看美林了,与八年前一样,还是这几个哥儿们,也许是由于手术部位的特殊性,自昨晚起医生就没有让美林清醒过来。迷糊中的美林在大家的祝福中被推进了手术室,还是八年前的那个手术室。

 

这次美林除了不住在四病区外,最大的变化是原来的胡盛寿主任成了胡盛寿院长了,我稍稍有点为他那天生做血管手术的手指而惋惜,他那十只细长的手指的精细程度绝对超过我们的好友、著名钢琴大师刘诗昆。

 

大家被安排到贵宾室等候,我独自去了八年前等待美林手术出来的地方,那里一切照旧,ICU仍然在走廊的尽头,我看到八年前的护士长石莉了,八年了她一点都没变。

 

我似乎沉浸在蒙太奇中,一位个子高高的、容貌端庄的男大夫从手术室走了出来,他向我走了过来……时隔八年我们早已成了朋友,无须追问手术是否成功,看着胡院长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听到透着自信的男中音说:“手术非常成功!”

 

▲术后刚能下地,美林就开始打猴拳

 

我感到有些恍惚,仿佛进入了一个时空交错的世界……

 

想欢呼,却恍若梦里。

 

自从这两次大手术后,美林似乎已经与大病绝缘,尽管每天睡眠时间很少,但精力尤其旺盛。著名中医世家、同仁堂名医馆馆长关庆维大夫说,韩美林的存在对我们中医是一种叩问,一个身体受过那么大磨难的八十岁老人,在没有任何保养的情况下,每天只睡三五个小时还保持着如此旺盛的精力,创作出那么多惊人的作品,真的不可思议。医学上没法解释。

 

▲冻龄

 

后来有一次检查牙齿时大夫发现,年届七旬的美林,乳牙未脱。

 

用现在流行语言描述岁月在美林身上似乎停止的现象,或许该叫“冻龄”吧。

 

 

作者介绍



周建萍,编剧,1964年出生,毕业于浙江大学中文系首届作家班。现任四地韩美林艺术馆总馆长(杭州、北京、银川、宜兴)、韩美林艺术基金会秘书长。曾任浙江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中国电影家协会大型活动主任、北京市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理事、中国田汉基金会理事、中国电影基金会理事、中国夏衍文学学会理事、中国电影制片人协会理事。创作电影、电视剧、小说、报告文学等200余万字,发表于全国各大刊物,其中电影剧本《女儿谷》被著名导演谢晋搬上银幕,该片于1996年获得第三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高荣誉奖、入选联合国第四届世界妇女代表大会。2002年起连续13年担任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颁奖典礼总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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